救濟院門前掛著匾額,寫著昭州救濟院五個字,漆黑的大門敞開。
如今都冬日了,天氣冷,昨個兒才下了一場毛毛雨,昭州天氣便是如此,冬日裡要是下了雨那濕漉漉的潮,不管是大雨小雨,乾坐一會,風吹的人骨頭縫都是冷的。
院子敞快,聽到了小孩念三字經的聲。
王堅站在院子就喊:“有人沒?我來找黎副院。”
一會先出來個十七八的大姑娘,穿的夾棉的襖裙,頭戴珠花,手上鐲子,一看便是金尊玉貴的小姐,王堅一下子猜中了來人。
“陳小姐好,我是王堅,黎老板——”
“我知道你,黎老板身邊厲害的哥兒王堅王掌事。”
此人便是陳二娘的閨女琳娘了。琳娘笑說:“你可是厲害,來找春阿姐定是有事,先進來坐暖一暖別冷了。”
王堅就進了廳。廳裡點著火盆,火盆旁坐了個穿著粗布棉衣的小姑娘,這應當就是花娘的女兒了,剛背三字經的也是她。
小姑娘怯生生的。
“圓圓叫阿哥。”
“阿哥好。”
琳娘是沒事便同母親一起來救濟院,帶一會孩子,招呼王堅坐下後,解釋說:“這孩子原先沒個名字,叫大娘,同我以前一樣,我就說不如起一個。”
花娘這輩子最大的主意就是和離,自此後又是安靜寡言沉悶的性子,對著琳娘小姐的話沒意見,只是她取不了,字都不識。琳娘便攬在身,說那她取一個,乾脆叫圓圓,希望圓圓以後日子都圓滿些。
王堅一聽,原來如此,誇說名字好,起的好聽。
“你名字起的也好,讓人忘不了,一聽就沒人敢小瞧你了。”琳娘真心實意誇說。她聽聞過昭州城這位哥兒的本事厲害,外人都敢編排說嘴,可她心底羨慕的很。
王堅就笑,“跟你說,我自己取的。”
正說話,黎春和陳二娘便到了,黎春是做飯去了,陳二小姐非要幫她,陳二娘哪裡做過飯動過這般粗活,可也不願意一人閑在廳裡烤火取暖喝茶看書,說那便去廚房坐一坐,同你說說話也好。
黎春只能如此了。
見了面自然是寒暄,不過也沒多客氣。王堅同黎春打過交道,還算是熟,說不吃了——黎春做飯也沒做多少,反倒問:“怎麽連個下人也沒有,你還親自動手?”
黎春先招呼圓圓坐下吃飯,這才說:“名頭是副院長,可救濟院的銀錢補助全是衙門發,現在就圓圓同她娘倆人,她娘不需要我操心管飯食,就圓圓一張嘴,還請什麽下人?我自己來乾就成了。”
“衙門發的錢我想存著攢著,留著以後救濟院修葺,或是誰病了看病吃藥這都是錢,反正能省一些就一些。”
黎春不把自己當個‘官’,她就是個家奴,是個下人。黎家仁厚買了她,不嫌棄她,尤其是老板看重她,處處體諒她,如今還把救濟院交給她辦,她又不是嬌小姐做不了活了?
她想把救濟院辦好,把裡頭要照顧的人照料好,才不負老板。
“你今天怎麽特意過來,什麽事直說吧。”黎春也不同王堅客氣,她知王堅也不是那種無事獻殷勤油滑之人。
王堅便把吉汀府縣裡椰貨廠的林巧娘事說了。
“也沒多複雜,林巧娘她婆母太刻薄,還摳門,林巧娘男人孝順聽他娘的話,這次發年貨我才知道,林巧娘七八月時已經有四五個月的身孕,這人之前孩子掉過一次,好像也是月份略大了些。”
陳二娘聽到此便沒忍住,“這位林巧娘現如今如何?”
“孩子還在。”王堅知道二小姐問什麽,他一說,屋裡大人臉上表情都松快安定了,王堅繼續說:“她本來是想今年請了工不幹了,等孩子生了後再乾,我們廠裡沒有替工這一說,她婆母不樂意,嫌林巧娘矯情,還害怕被發現有了身子,是出主意讓林巧娘把肚子裹緊一些。”
陳二娘從沒見過、聽過這樣的事,那可是懷著孩子,之前還沒過一個,這做婆母的怎麽如此心狠?就是琳娘也聽得詫異,她自然也沒聽過。
黎春臉上卻平常,親生的女兒到了生死關頭都能賣出去換糧食,一個外人嫁過來的又不是自己肚子掉下的肉,心疼什麽?
這種老虔婆。
“你直說。”
王堅:“幸好林巧娘做工時暈了,工友發現的及時,松了布條,人救了回來,還請了郎中看,肚子孩子也沒事,不過之後不敢在請李巧娘繼續幹了,郎中說要保胎,工廠出了保胎費,她婆母怎麽刁難要錢不提。”
“林巧娘月初生了個哥兒,孩子哭聲弱,身體也小,臉上、身上帶著青紫,她婆母說這是不詳壞東西,要把這孩子溺死,我去的也趕巧,攔下來了。”
“黎春姐,你要是得空能不能去一趟?我不敢塞銀子太多了,這老太婆就是吸血的蝗蟲,不能讓她得了甜頭,那林巧娘娘家也是弱勢,一大家子根本沒依靠指望。”
琳娘先是心中不忍,急說得趕緊去吧,說完覺得不好,她怎麽拿了主意,忙看母親和黎春阿姐做決定。
那自然要去。黎春說:“我今日就去。”
“外頭天陰沉,你今日動身,出了城要在外頭過夜,不然我回府找了護衛,明日一同前去?”陳二娘問。
黎春:“早去早了。”不過二娘說得對,她一人不成,得叫了男人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