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畢竟,我們已經從災難中走出來了。我們已經在進步、在發展、在探索。我們正踏上一條新的道路。我說維持原貌,並不是固步自封,而是繼續沿著這條道路走下去。
“這也正是為什麽我反對安緹納姆——不,不能簡單地只是提及安緹納姆,應該說,這就是為什麽我反對神明的原因。在離開神明之後,人類似乎也過得不錯。
“曾經的我就是這麽想的。如此堅定。
“……但是,這個世界並不是那麽簡單的,是嗎?不管是人類還是神明,情況都沒有那麽簡單。不是生或者死,就能概括這個世界。死亡不能解決一切,生命也不能挽救一切。
“我曾經以為,安緹納姆以神的名義壓迫著人類。而當我逐漸年長,我才意識到,即便沒有神,人類自己也會以某種名義來壓迫著其他人類。
“世界就是如此。神明消失了,會有其他的人類補上;而神明沒消失,也會有‘陰影’這樣的邪神出現。
“我不能一廂情願地相信,沒了什麽什麽東西,人類就會必定變好;有了什麽什麽東西,世界就一定會是糟糕的。我不能如此天真。
“……我曾經和您討論過立場這個問題。”
喬恩突然說。
西列斯怔了一下,他回憶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他說:“我記得,你當時認為我隱藏了自己的立場。”
“但我現在認為您是對的。”喬恩說,“討論立場不如立足當下。‘現在’,這就是我如今想要持有的立場;而現在,我們需要對抗‘陰影’,這就是我們的當務之急。
“或許在未來,我們又會成為敵人也說不定。”
他開了個小小的玩笑,然後搖了搖頭:“不,只是一個玩笑。或許我還是當個普普通通的偵探比較好,事實證明,我並沒有什麽改變世界的野心,那只是一個年輕人的不甘罷了。”
西列斯默然片刻,便說:“但我們現在正是在創造一個新的未來。”
喬恩怔住了。
隔了片刻,他又笑了起來:“教授,我剛打算讓自己安分一點,您這話又讓我激動起來了。是的,我們正在創造一個未來、親手打造一個未來。無論如何,再不會有比現在更壞的時刻了。”
“漫長的雨季就要過去了。”西列斯說。
喬恩緩慢地點了點頭。
琴多在一旁提醒說:“偏題了,先生們。”
喬恩不由得笑了一下,他想了想,然後說:“所以我還有什麽應該說的……對了,關於我如今這個身份。”
“偵探?”
“是的。”喬恩點頭,“為什麽我會創造這個身份……我剛剛加入‘家族’的時候,還十分激動,以為自己將創造一番大事業。”
他的目光垂落下來,望著面前的桌板,隔了片刻才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一聲:“但那不太可能。事實是,我很快就被‘家族’內部那種森嚴的、冷冰冰的氛圍打擊到了。
“您能想象這樣一種感覺嗎?一個滿心以為自己將找到更為志同道合的夥伴的年輕人,卻突然發現,這地方比前頭那個糟糕的地方還要糟糕——那太令人沮喪了。
“所以我慢慢失去了熱情,只是偶爾才參與‘家族’的事務。不過就在我考慮是否要退出這個組織的時候,我無意中發現了分享會的存在。
“他們會邀請‘家族’中的人參與分享會,但是否能真的加入,那是另外一件事情。也就是說,這是一個雙向選擇的過程,他們會要求想要加入的人提供一些……應該怎麽形容,‘資質’?
“具體來說,就是某種與‘陰影’相關的,或者與其他舊神相關的資料、信息等等。那能證明你至少擁有這種膽識、魄力、勇氣,樂意去接受這些東西,或者不得不如此。
“……而我當時的確對這件事情產生了興趣。畢竟我那個時候相當迷茫與不安,感到自己的過去就像是一個笑話。當然了,至今我也保留著些許那個時候殘留的一些……情緒,和想法。
“總之,我意識到,流浪漢的身份不足以讓我接觸到那些可疑的資料。流浪漢這個身份當然不引人注意,甚至可以順理成章地消失又出現。
“但是,我那個時候畢竟需要……‘調查’。是的,就是調查。在那一刻,對於某種東西的好奇心突然充斥了我的靈魂。
“於是我興衝衝就給自己找了個偵探的工作。我換了許多個偵探的身份,應該說,如今這個‘喬恩’的偵探身份,是最近幾年才開始啟用的,並且得到了不錯反響,所以我就一直保留著了。
“偵探的身份可以讓我很輕易就接觸到那些,普通人們不怎麽知曉的事件、資料、過往故事。因此我從能叢中發現一些問題所在,從而得以加入分享會。
“事實上,在加入分享會之後,我才真正得以了解到‘陰影’的存在,以及一些相關概念。因此,在十年之前,我才會慢慢組建起自己的團隊,用來調查一些……我好奇的事情。”
說到這裡,喬恩仔細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是的,大致上就是這樣。”
西列斯明白過來,他有點好奇地問:“你的團隊?”
“是的,一個十人以內的小隊伍……對了,我記得您知道拉米法城偵探俱樂部?”喬恩問。
西列斯點了點頭:“我的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