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斯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的目光仍舊稱得上絕望。周圍人都在歡呼,但他卻好似走投無路。
琴多想說什麽,但最終搖了搖頭。他轉而對西列斯說:“他似乎已經沒救了。”
西列斯也默然望著福斯特。他也給福斯特做過意志判定和靈性判定。福斯特的意志正在變低,但他的靈性卻在升高。就仿佛,其他人的精神失活,帶來了福斯特的精神汙染。
……他們的確已經搞清楚了這一次旅途的問題所在,但是關於福斯特·朗希、關於朗希家族、關於三十多年前那件往事的後續影響,他們似乎還知之甚少。
西列斯斟酌了片刻之後,在所有人的歡呼與興奮的等待中,平靜地對福斯特說:“那個泥碗,其實是朗希家族的象征,是嗎?”
福斯特·朗希動了一下,但沒有說話。
“我的猜測是,朗希家族那個暈船的說法,最終的目的是讓家族每一代,或者隔幾代,就派出一個人出海;除了這個人之外,其他的家族成員都不能出海。
“而出海的目的,則是一場獻祭。朗希家族就是‘某些’生活在海上、孤島上的舊神追隨者在陸地上的接應對象。
“朗希家族為了證明自己的信仰堅定未曾動搖,也或許是為了彌補孤島生活和陸地生活的差異,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進行一次出海獻祭。泥碗,就是這一次獻祭活動的證明。
“你決定出海,你的父母長輩一開始並不同意。或許,是因為在你這個時候,朗希家族還不需要進行獻祭,因為距離上一次的獻祭還沒有過去太久。
“但是你一直堅持。你不明就裡,認為有必要調查清楚弗蘭克·朗希曾經的經歷。或許你還會認為,你的曾祖父被牽扯到了一場陰謀之中。
“你的堅持最終讓你的長輩屈服了。那一瞬間你可能還會覺得洋洋得意。但很快,你知道了你的使命,你知道這一次你是要帶著泥碗去海上獻祭——你是在自討苦吃、自尋死路。
“你真的想死嗎?我不認為是這樣,你只是想調查曾經發生的事情。說不定,只是因為加勒特當初的出言不遜,讓你覺得不快,所以你才堅持要出海,你想證明自己,也想證明家族的無害。
“但你失望了。你不知道應該怎麽做。你渾渾噩噩,好像還是仍舊繼續曾經的目的。但是你自己心裡很清楚,你其實是要將一船人都拖下水。
“所以你向我道歉。因為你給我寫信的時候,你還不知道這一次出海的目的,當時你還不知道這是一次死亡之旅,以為對我來說,那不過是一次出遊。
“你陷入了矛盾,但也或許,你正逐漸成為你所敬仰的曾祖父弗蘭克·朗希那樣的人。你決定將所有人都拖下水,是這樣嗎?亞爾佩特也不過是其中之一個替死鬼。
“你之前說我應該返航,但實際上,你很清楚,你的目的是讓這一次出海的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都死無葬身之地,死在這茫茫大海的波濤之中。這就是你的家族使命。
“……我們真正需要調查的,可能是朗希家族的過往故事。”
西列斯的話停在這裡。但福斯特·朗希始終一言不發,他只是垂下頭,靜靜地望著地面。他的表情相當麻木,甚至可以說是認命。
“……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福斯特·朗希突然低聲說。他的聲音仍舊相當沙啞。
馬林號和另外一艘船到岸了。人們已經在收拾東西。瑰色的夕陽照拂著這座孤島。人們分成了兩批,上了不同的船。
西列斯的目光盯著福斯特看了片刻,然後搖頭歎了一口氣。
兩名啟示者下了船,小心地將那個水桶放在了一個鐵皮箱子裡,然後加上了好幾把鎖,並且將那個鐵皮箱子徹底封死。
接著,他們走過來,把鑰匙交給了琴多,而琴多則用李加迪亞的力量再一次封死了這個箱子。
“……沒有用的。”福斯特突然抬起頭,露出了一個惡意的笑容,“這只是,一個保險。”
他們的動作暫時停了下來,望向福斯特。
福斯特的表情變幻不定,目光像是惡意又像是善意。他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提醒。他說:“海洋,從來,都不僅僅只是海洋。”
他似乎只能說這句話,說到這裡就停了下來。他緊緊地閉上了嘴。
西列斯本來已經打算去帳篷那邊收拾東西,然後離開孤島,聽到福斯特的話,他猛地停住了腳步。他轉身望向了福斯特,確認福斯特不打算繼續說話,便思索了片刻。
海洋不只是海洋?那還能是什麽?
……突然地,西列斯望向了亞爾佩特。
因為亞爾佩特一直昏迷不醒,所以西列斯在之前的意志判定和靈性判定中,都忽略了這個人。但是現在,他似乎有必要查看一下亞爾佩特的情況。
“判定亞爾佩特·弗朗西斯科的意志屬性。”他在心中說。
【守密人,亞爾佩特·弗朗西斯科(舊神追隨者)正在進行一次意志判定。】
【意志:0/……】
只是看到這個意志屬性,甚至不需要進行之後的判定,西列斯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亞爾佩特的靈魂從這具軀體裡消失了。
他低聲歎了一口氣,意識到這趟旅途中一直缺席(但其實也最好一直缺席)的一個因素終究還是達成了:黑暗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