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時候發生了什麽?”西列斯問。
阿道夫·德萊森,也就是那名老者,他聲音沙啞地、顫巍巍地回答說:“我們感到……我們應該,去村落中睡覺,而不是待在帳篷裡面。
“好像那裡面有什麽東西……滲透在我們的血液裡,要我們趕快過去……那是我們的意志無法拒絕的可怕東西。”
旁聽的幾個人都不由得皺了皺眉。
伊妮德·德萊森保持著一種蒼白的、倦怠的、麻木的表情。她一言不發,在某一刻突然起身,想要跑出帳篷,但是被安格斯一把攔住了。
她又重重地坐回帳篷裡,整個人像是處在崩潰的邊緣。她抱著頭,低聲呢喃著一些零碎的、令人不安的話語。
“……伊妮德是我們中間受到折磨最深的人。”德裡克以一種相當平靜的語氣訴說著自己妻子的情況,“凌晨的時候,就是她首先無法忍受這種折磨,想要離開帳篷。
“之後我們也被她的情緒感染了,我們也不可避免地產生了那種焦躁的、絕望的情緒。然後我們拚了命想要離開帳篷,幸運的是,我們被攔了下來。”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種輕微的、不自知的,對於妻子的苛求與指責。當然了,他知道這不是伊妮德的錯,但這種情緒一時半會兒難以緩和。
帳篷裡的三個人靜默地、一言不發地坐在那兒。
“……我們等會兒就要出發離開了。”西列斯突然開口說,“所以,你們需要做出一個決定:跟著我們一起離開,還是,留在這兒。”
他偏頭看向安格斯,低聲說:“把帳篷再鎖好吧。”
安格斯點了點頭。
片刻之後,他們又回到了人群之中。
阿方索有點憂慮地說:“我們真要把他們留在這兒嗎?”
“不,我們得帶著他們離開。”西列斯說,“之前他們也是這麽希望的。”
“那您……”阿方索遲疑了一下,然後反應了過來,“是為了讓他們再堅定一些決心?”
“也可以說是讓他們認清現實。在這裡度過一個夜晚之後,他們受到的汙染似乎又更加深了。”西列斯說,“……不管怎麽說,我們得盡快離開。”
安格斯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時間,便說:“現在是八點……我們九點的時候出發?”
“當然可以。”西列斯說。
琴多相當真誠地說:“希望我們能在正常的驛站裡吃上一頓不錯的午餐。”
他們都笑了一下,並且因此而感到些許的振奮。
安格斯·凱斯便去和自己的同伴們說這個安排。
阿方索似乎正回憶著什麽。上午的陽光灑落下來。盡管周圍的迷霧令人不安,這地方也相當詭異,但是,這陽光的確讓人有了一些愉快的感覺。
隔了片刻,阿方索說:“我們像是特地在這兒驗證‘複現自我’儀式的可靠性一樣。”
西列斯也笑了一下。
他們來到這裡,得知了一些信息——拋開西列斯與安緹納姆的夢中談話不說——但是,也不能說他們收獲到太多東西。
“……不過,我們誤打誤撞救了不少人。”西列斯說,“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收獲。”
比如安格斯·凱斯和他的同伴,再比如德萊森家族的那三個人。
阿方索也點了點頭,歎息著說:“這終究是件好事。”
“在這之後,你打算回到拉米法城嗎?”西列斯問。
阿方索想了片刻,便說:“當然。在無燼之地似乎也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事情了,不如回到拉米法城搞搞研究吧。我想,隨著枯萎荒原開發計劃,我這樣的民俗學者能收獲不少新的課題。”
“新的論文。”西列斯指出。
“……哦,教授,我知道您今年的論文還沒寫。”阿方索聳了聳肩,“別著急,雖然已經是七月底了,但您畢竟還有五個月的時間呢。”
西列斯:“……”
被驟然提醒這件事情,讓他的心情有點糟糕。
琴多悶悶地笑了起來,他靠在西列斯的身上,並且低聲說:“論文的事情,您忠實的助教可就無能為力了。”
西列斯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禁歎了一口氣。
很快,時間臨近九點,他們將要出發了。
不過就在出發之前,西列斯注意到一個問題。他突然發現,在不知不覺中,一旁那個始終寂靜的村落中的人們,已經走了出來,並且成片成片地站在他們的不遠處。
這群人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空洞、麻木的目光靜靜地凝視著他們所有人。
安格斯團隊中,一些精神狀態不怎麽樣的人,手上收拾東西的速度立刻便慢了下來。有些人甚至不自覺地往部落那邊靠近了一點。
西列斯在這個時候開始一個一個人進行判定。
他們的狀態因此好了一些。安格斯大喊著,讓他們加快速度。
德萊森家族的那三個人也離開了帳篷。西列斯的目光凝視著他們的背影。有那麽一瞬間,西列斯感到他們的身影搖晃了一下,像是控制不住地就想要加入到那群人的隊列之中。
但是最終,他們忍住了。這三個人面部表情扭曲,幾乎痛苦地走到了西列斯的面前。
伊妮德·德萊森壓抑地、緩慢地說:“我們……打算……離開。謝謝您……先生。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