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列斯保持著沉默,繼續聆聽著安緹納姆的故事。安緹納姆的“性格”如何,對於西列斯來說並不算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人類本就如此,誕生於人類文明的安緹納姆,自然也如此。西列斯對此心知肚明。
安緹納姆便接著說:“我首先拆分的是‘真實’的力量。真實囊括著許許多多的力量,應該說,在我將真實獨立為一位神明的時候,祂比我、比虛幻,都要強大。
“因此,祂也是被拆分得最多的一位神明。這世界、以及我,都不需要這樣一位強大的神明——至少那個時候我是這麽想的。
“於是,生與死、星與山首先被拆分了出來。你可能知道,生與死、星與山、夢與海,在人類的歷史中,這六位神明是最早誕生的。
“……是的,就人類的歷法而言,在我拆分真實與虛幻的時候,時間來到了神誕紀。人類終於知道了‘神’的存在,但是,他們也已經遺忘了我的存在。
“因為我過去那麽長時間的孤獨與興致勃勃的拆分力量的做法。因為我很長時間沒有再幫助過人類,在我意識到我與人類的區別之後。”
很難說這一刻安緹納姆的語氣中蘊藏著什麽東西。祂看起來無動於衷,語氣仍舊柔緩靜謐,就好像事情變成這樣,祂早已經明白也知曉。
但是,在神誕紀到來,在人們慶祝這世界迎來了他們的神明的時刻,安緹納姆卻在拆分自己的、以及自己的孩子的力量。
一種複雜的情緒出現在西列斯的心中。他感到思緒十分沉重,甚至不太想思考那段時光裡的事情。
神誕紀。那遙遠的人類第一紀元。
可在那個時候,費希爾世界的人類卻已經遺忘了,這位與人類文明相伴而生的神。
“……因為我一直一直在拆分‘真實’,所以祂沒在最初就為人知曉。至於‘虛幻’,祂的力量在那一刻沒有那麽強大,因為人類文明還沒強大到去探索虛幻的地步。
“所以……夢與海。夢境的神明在那個時候為人所知了。關於阿卡瑪拉,你可能也知道祂的形象,一個小女孩。那就意味著祂最初力量的孱弱。
“至於海洋,我得額外解釋一句。
“一開始人們沒有靠近海洋,人們只知道平原、山川。但是後來,隨著人類往外探索,他們便找到了海洋。海洋因此而誕生在‘真實’的權柄范圍之內,我不得不將海洋重新拆分出來。
“但是,海洋的神明在最初未曾被認定為‘舊神’。現在人們認為海洋就是阿莫伊斯,但其實,是在更晚之後,大概在神誕紀的中晚期,戰士這個概念才與海洋有了奇妙的融合的趨勢。
“阿莫伊斯……祂實際上與我類似。祂是人類意志的象征與凝聚。如同我誕生於文明之火一樣,祂誕生於戰爭之血。
“祂十分強大,不過不及我的層級,因而我放任了祂的誕生。在沉默紀,祂也做出了回報——我得說,當我說出這話的時候,我是從費希爾文明的角度出發的。”
安緹納姆突然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
然後祂說:“李加迪亞、阿卡瑪拉、阿莫伊斯。只有祂們三個沒有背叛我——沒有背叛費希爾文明。”
說完這話,祂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在某一刻,西列斯幾乎以為自己從安緹納姆的臉上窺見了苦澀與痛苦,但是那好像轉瞬即逝,如同西列斯的幻覺一樣。
於是他意識到,這種情緒對於安緹納姆來說,也是漫長時光醞釀之下的平靜波瀾。
沒人知道,當風拂過湖泊,吹起小陣的波瀾的時候,這風究竟來自多麽遙遠距離之外的天空。這或許也就是此刻安緹納姆的心情。
時間過去得太久。即便祂是神明,即便祂是過去與歷史的神明,但是,當祂重新考量自己的過去的時候,祂才從那些記憶的角落中挖出一些如今已經不值一提的塊壘。
“……抱歉。”安緹納姆突然歎息了一聲,“稍微有些跳躍時間了。我想,或許是因為李加迪亞與阿卡瑪拉離我最近,阿莫伊斯離費希爾文明最近,所以,祂們才能堅持到最後。
“如果我沒有拆分力量,那麽祂恐怕也不會窺探費希爾世界。我變得虛弱了,同時,其他神明也未必如同我這般親近費希爾文明。這是我犯下的一個錯誤。”
西列斯斟酌了一下,最終還是借著這個話頭問了一個問題:“所以,為什麽‘陰影’……祂會注意到費希爾世界?只是一個巧合嗎?”
“‘陰影’,的確可以這麽稱呼祂。”安緹納姆首先輕柔地說,然後又回答了西列斯的問題,“不。應該說,對於我們而言,所有的巧合都是必然。”
西列斯不由得皺了皺眉,他問:“只是因為您拆分力量的行為?”
“只是因為我拆分力量的愚蠢行為,以及,某個舊神的愚蠢行為。”安緹納姆說,“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我的愚蠢。
“畢竟,如果不是我執意拆分力量——不僅僅是拆分自己的,還拆分了李加迪亞的——那麽,這些舊神也就不會誕生了。”
西列斯怔了一下,他沒能想到有什麽……“舊神的愚蠢行為”。
安緹納姆指的是誰?
“慢慢來、慢慢來。”安緹納姆輕輕歎了一口氣,“翻閱自己亂糟糟的記憶,是十分令人不快的行為。我在這兒生活了太久,又沉睡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