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聲喃喃。
幽靈先生注視著這個小女孩。他想,“純粹”。
這種說法總是令他感到些許的異樣,讓他想到曾經發生在地下拱門的事情。他未曾親歷,但是從吉米那兒聽聞了當時發生的事情。
加蘭,以及納尼薩爾,他們都曾經被“劣質”的神明力量搶奪了身體。而神明,那總是被認為是某種,概念意義上的升華。
神明總是純粹的。
而人類反而複雜得多。
舊神追隨者也會因為一己私欲而扭曲神明的意志,甚至狂妄到用神明給自己脫罪。舊神或許從來不是問題,人類才是問題。
但即便如此,他們畢竟都是人類。
加蘭想了一會兒,然後沮喪地說:“真是一個複雜的問題啊。”
女孩露出一臉困擾的表情,卻讓人有些忍俊不禁。
幽靈先生說:“至少你已經發現了這個問題。”他頓了頓,然後轉移了話題,“其實你可以從最簡單的地方做起。”
“比如?”
“比如,其實你可以更改這個夢境。”幽靈先生說。
加蘭驚呼了一聲,她瞪大了眼睛:“真的嗎?”
“是的,加蘭,想想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幽靈先生話音未落,周圍的場景已經突然地發生了變化,就好像只是眨了眨眼睛,世界就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一片遼闊而無邊際的山川曠野。他們站在一座山的最高峰,然後望著周圍的景色。
“哇,真漂亮。”加蘭情不自禁地感歎著,“原來我做夢也可以夢到這樣的場景啊。”
幽靈先生不禁莞爾。他也靜靜地望著這幅場景。
遠處的山川、近處的草木,以及一些偶爾穿梭而過動物、蜿蜒曲折的河流,甚至空氣中淺淡的草木芬芳……一切都顯得相當真實。是的,真實。
……真實?
突然地,幽靈先生因為這個想法而皺了皺眉。
他想到另外一個孩子,哈爾·戈斯。
當幽靈先生第一次前往哈爾的夢境的時候,哈爾的夢境同樣出現過類似的場景:原野、樹林。
這個生活在沙漠中的男孩,聽聞這世上還有除卻沙漠之外的場景存在,因而在自己的夢境中幻想出了類似的畫面。但是,那種幻想是相當粗糙的,一點兒也不真實。
又比如加勒特·吉爾古德。他的夢境中出現如此真實的海洋、沙灘、海風、陽光,是因為他的確曾經經歷過類似的場景,甚至認為那頗為舒適,因此才會將這個場景複現在自己的夢境中。
而加蘭……她真的見識過這樣的宏偉壯麗的山川嗎?
幽靈先生微微皺了皺眉。
他想到諾娜。諾娜曾經說,當她還沒有生病的時候,她的爺爺會帶著她到城外去玩。而等她生病之後,這種出遊顯然就不太現實了。
而即便出去玩,當時諾娜的夢境中顯示出來的畫面,也只是綠草地,而非如今這樣的山巒起伏。
況且,即便拉米法城南郊有著休斯山,但是那也完全沒有現在出現在加蘭夢境中的山脈這麽高、這麽複雜。
這樣漫長、綿延的山脈……
……布斯山脈。
一個名詞自然而然地出現在幽靈先生的大腦之中。
那是無燼之地南面的山脈,是這個世界的屋脊。那同樣也是翠斯利隕落的地點。
幽靈先生為自己的聯想而怔在那兒。
加蘭並不知道幽靈先生想到了什麽,她還在讚歎這風光。
過了一會兒,她說:“我好像明白了,幽靈先生。我能簡單地改變自己,但是卻沒法改變其他人。事情一直都是這樣。如果我想做什麽的話,那我也只能從自己做起。
“我希望我能改變其他人,我希望這個世界變好一點。但是,我也有可能做不到這一點。我只是……我只是如此希望,並且盡量讓自己這麽做。”
幽靈先生回過神,然後說:“是這樣沒錯。”他頓了頓,然後轉而說,“加蘭,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啦,幽靈先生。”加蘭語氣活潑地說,看起來,解決了一個困惑讓她的心情好多了,“您想問什麽?”
“為什麽你會將夢境的場景換成現在這個樣子?”
加蘭愣了一下,她思索了一會兒,然後說:“我也不知道……只是,本能?我似乎不太喜歡海底……我是說,海水。然後我本能地……為什麽我會擁有這樣的本能?”
說著,她自己也開始懷疑和不安。她慢慢地皺起了眉,痛苦地思索著。
“我……我也不知道。幽靈先生,我想不出來。”加蘭低聲說,“我只是……那就是我的……本能……我……”
“別想了。”幽靈先生當機立斷地說,“加蘭,別想了!”
加蘭猛地抬起眼睛,望著幽靈先生。那雙眼睛中帶著一種渙散的、茫然的光。隔了一會兒,她才逐漸回過神,她有些困擾地說:“什麽?”
幽靈先生眯了眯眼睛,然後說:“加蘭,再換個場景吧。”
“啊?怎麽啦,幽靈先生?”加蘭好奇地問,“您不喜歡這兒嗎?”
“太高了。”幽靈先生真誠地說,“讓人有些頭暈。”
“誒呀,您該早點說的!”
於是加蘭又更換了夢境中的場景。這一次他們來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拉米法城的阿瑟頓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