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人的蒼白色靈魂默然站在那兒。奧爾德思時不時搖頭晃腦,嘀咕著什麽。他說的似乎是堪薩斯語,幽靈先生便問琴多,奧爾德思究竟在說什麽。
琴多聽了一會兒,遲疑了一下,便說:“他在懷念他的愛人。”
幽靈先生默然片刻,心想,還真是不出所料。
卡拉卡克的靈魂則時不時會抱緊自己,瑟瑟發抖,好像被漫長的冬天凍到了,所以不得不用這種辦法為自己取暖。活著時候的習慣影響了他死後的靈魂。
他們依次看了看這兩個人的夢境。
奧爾德思·格什文的夢境滿是他的愛人。他們望著夢境泡泡中的那個溫柔地微笑著的女人,以及更年輕時候、一臉意氣風發的奧爾德思,都感到些許複雜的心情。
琴多幾乎下意識側過頭,吻了吻幽靈先生的唇角。他什麽都沒說,但是幽靈先生知道他想表達什麽。
他們靜默地望著夢境泡泡中的循環。隔了一會兒,幽靈先生伸手將這個泡泡敲碎。他想,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更為遙遠的沉默紀,仿佛與他們這位熟悉又陌生的朋友,共同窺見過往的時光。
那是他漫長人生的一小段。盡管那之後的人生如此漫長,但奧爾德思·格什文無法忘記他的愛。
幽靈先生輕輕歎了一口氣。隨後,他們才望向了卡拉卡克的夢境。
卡拉卡克的夢境並非他人生中的一個小片段,而是不斷重複閃現的、人生中的重要事件。
出生、成長,毀掉的故鄉、漫長的流浪,不同城市的街頭巷尾和陰暗角落,不同面孔、表情和性格的人們。他逐漸蒼老、逐漸年邁,逐漸無法繼續這無窮無盡的流浪人生。
最後,他死在一個距離春暖花開的日子無比臨近的時候。最後,他還是死在了漫漫冬雪之中。
幽靈先生帶著一種猝不及防的沉重的心情,靜默地望著卡拉卡克的一生。有時候,一些片段就能立刻讓他想到《卡拉卡克的日記》中的某些描述。
那能讓他會心一笑,有一種虛幻的文字竟然變為真實的畫面的感觸。可更多時候,他感到一種漫長如寒冬的歎息。那讓他想到凍結的冬天湖面。
他們同樣靜默地望著這不停重複的夢境畫面。
……但是突然地,幽靈先生皺了皺眉。
“您注意到了什麽?”琴多適時地問。
“……一個……一個熟悉的面孔?”幽靈先生有些不確定地說。
琴多怔了怔,他困擾地說:“但是……我記得您曾經說過,卡拉卡克是沉默紀的人?”
“是的。”幽靈先生低聲說,他眉頭緊鎖,懷疑是自己看錯了,但是他的確感到一種濃重的熟悉感。那微妙的感觸令他頗為在意。
琴多便說:“不如我們多看幾次?”
“好的。”幽靈先生說。他們繼續凝視這畫面,幽靈先生格外注意那一段令他在意的部分。
他幾乎屏息以待,隨後那畫面閃現。
卡拉卡克去一家酒館喝酒,他沒錢,於是老板娘想將他趕出去。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年輕的男人幫助了他,為他付了錢。他們一起喝了酒。
……那個年輕的男人。
幽靈先生怔怔地望著那副畫面。那個男人的面容仿佛已經深深地印刻在他的心中,即便畫面瞬息萬變,已經改變為其他的,但是幽靈先生也無法遺忘。
他猛地閉了閉眼睛,隨後又睜開。他說:“是他。”
“誰?”
“那個將人偶賣給我的男人。”幽靈先生緩慢地說,“那個出現在歐內斯廷地下交易會的神秘攤主。”
琴多驚訝地聽見這個說法,然後又望了望卡拉卡克的夢境泡泡。他說:“那都已經過去了……好幾百年了吧?”
幽靈先生點了點頭。在最初的震驚過後,他感到一陣難以形容的……應該說,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
命運再一次在這個時候發生了些許的巧合。他得到卡拉卡克的日記,從中得知曾經有個男人請卡拉卡克喝酒;他也曾經因為深海夢境中的人偶,而在地下交易會注意並且最終購買了那套人偶。
最後,他也終究在塔烏墓場中,發現了這奇特的巧合。
這是缺一不可的巧合。而這樣的巧合,或許也可以稱之為,命運。
他目光深深地望著卡拉卡克的夢境泡泡。他想,如果這是命運,那麽,命運想要借此告訴他什麽?
一個從沉默紀活到今日的,神秘男人?
……說真的,這立刻就讓他想到了夏先生,因為夏先生似乎也活了許多年。但夏先生不是與安緹納姆有關的嗎?為什麽又扯上了卡拉卡克?
卡拉卡克的遭遇,似乎明顯與阿卡瑪拉有關。他的家鄉正是因為阿卡瑪拉的隕落而覆滅的。
不過,以如今的情況來說,安緹納姆顯然與李加迪亞、阿卡瑪拉是同一陣營的,祂說不定就繼承了這兩位神明的遺志?
安緹納姆暗中照拂著普拉亞家族,那麽祂說不定也會與阿卡瑪拉有些關系。
……等等。一個更奇怪的問題是:如果這個神秘男人真的就是夏先生,那麽與安緹納姆有關的夏先生,為什麽會出現在沉默紀?那時候安緹納姆不是還未誕生嗎?
幽靈先生驚訝地意識到這個問題。
如果那就是夏先生,那麽這就將夏先生出現的時代一下子拉早到了沉默紀中期。那個時候舊神還未曾全部隕落,距離安緹納姆的出現也還有好幾百年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