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測和預知,那是不一樣的情況。人們總認為神棍都是對的,但那只是他們指望著自己能夠明悟命運的軟弱心理。
不過……
西列斯突然想到,他自己擁有守密人的判定能力。
從這個角度來說,如果他對某人說你即將如何如何,然後用判定的能力判定對方接下來的行動,選擇符合此前說法的骰子點數……
那他不就真的成先知了?
說出的預言就要自己親自實現?
西列斯心中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哭笑不得的情緒。
他們正聊著,一旁,列車員們討論的結果似乎也出來了。其中一名列車員走到那兩名正在爭吵的男人們身邊,說:“你們兩個的嫌疑都沒法被排除,請配合我們進行調查。”
西列斯這邊的談話便停了下來。海蒂輕聲說:“他們是目前唯二的兩個嫌疑人……當我來到餐車吃飯的時候,他們就在這兒。”
西列斯說:“不過,您難道沒有好好保存星圖嗎?”
海蒂沉默了片刻,然後說:“不瞞您說,我最近的精神始終比較恍惚。發生在十月集市的事情……您也知道。那讓我對馬戲團產生了些許的抗拒。
“而當我離開馬戲團之後,我的力量、精神狀態也在不停地回落之中。我變得虛弱、恍惚、茫然……直到不久之前,我才稍微振作精神,打算回到無燼之地。
“我甚至不知道,這究竟是因為我終於了解到米基的真面目,還是因為馬戲團與佔星師的確如此關系緊密。”
她的聲音逐漸低落下去。
西列斯微微皺了皺眉。他想,米基?那是馬戲團的那名團長,那個瘦高的男人?不過,這似乎也不是求證這一點的時刻。
他只是說:“或許……你可以勸勸你的同伴們?”
“他們已經不再是我的同伴了。”海蒂像是悵然若失,又像是得到了解脫,“有些馬戲團的人是無辜的。但是有些……不管怎麽說,我們總歸做了許多錯事。那不是光說說而已就可以懺悔的。
“……我打算回到無燼之地,尋找我的葬身之地。因此,那張星圖……或許丟了也就丟了吧。”
她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氣,站了起來,來到正與列車員吵得面紅耳赤的兩個男人的面前。隨著她的腳步,他們逐漸安靜下來。最後,整個餐車都安靜了下來。
海蒂低聲輕柔地說:“我不知道小偷會是誰,也或許是我迷迷糊糊就將那東西弄丟了。總之,麻煩了你們。請不必找了。那或許是重要的,但不管怎麽說,也並不值錢。
“許多年來,那對我來說也是某種負擔與沉重壓力。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說完,她搖搖擺擺地離開了餐車。
餐車在短時間之內陷入了安靜之中。列車員與那兩名嫌疑人面面相覷,像是誰也不明白這名古古怪怪的女士為什麽要說出這樣的話。
西列斯輕輕舒了一口氣,身體往後,靠在椅背上,感到一種深重的、粘稠的情緒覆蓋在自己的心頭。
琴多坐在他的旁邊,低聲說:“陰差陽錯?”
或許長久以來,海蒂始終沉浸在佔星師的力量與馬戲團的氛圍之中。她做了不少錯事,目睹了不少罪惡卻置身事外。直到遭遇不可抗拒的危險,她陡然醒悟過來,卻仍舊只是袖手旁觀。
可是,當她陰差陽錯在火車的餐車中遺失了自己性命相依的時軌,她才突然意識到,那力量既是一種憑依,也是一種詛咒。
西列斯帶著不知如何形容的心情,最後,他只是說:“命運無常。”
琴多笑了一聲:“我總覺得,如果有人真的掌握了命運的力量,那也未必是什麽壞事?”
西列斯有些意外地聽到這樣的說法,他問:“為什麽?”
“因為我是一個人類。”琴多說,“而非神明。”
說完這句話,他站起來,朝著西列斯說:“該睡覺了。這盛大的劇目,終有落幕的時刻。我們只是旁聽了一個人無聊的過去故事。”
西列斯想了片刻。他不太同意琴多這樣的形容說法,但他最後也只是輕輕笑了笑,跟上了琴多的腳步。
不知道是否因為共同旁聽了海蒂的故事,第二天清晨,當西列斯在朦朧的晨光中醒來,瞧見對面床鋪上琴多沉睡的面容的時候,他反而沒有此前那種尷尬與局促的感覺了。
他感到琴多也未必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
於是,當琴多醒來,去盥洗室洗漱後帶著一臉水珠回來,睡眼惺忪地擦拭著自己灰白色的頭髮的時候,西列斯問:“普拉亞先生,我不久前就想問你一件事情。”
琴多困惑地瞧了瞧他,然後說:“不用這麽叫我,琴多就行。你想問什麽?說不定現在問了,我會樂意回答你。”
西列斯說:“10月19日的晚上,你來到了皇宮的後廚,是嗎?”
琴多擦拭頭髮的動作停了下來,然後他突然笑了起來:“當然了,西列斯·諾埃爾……先生。我還在想您什麽時候會詢問我這事兒呢。
“如果您想問的和我所想的是一致的,那麽,是的,我看見了你處理那場面的全過程,也聽見了你說的——判定,是嗎?”
他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而西列斯只是平靜地望著琴多。
最後琴多無趣地說:“行了。請您放一百個心。那是你的力量、你的秘密。我沒那麽多的好奇心。這世界上人們隱藏的秘密多了去了,我沒必要對每個人都如此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