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揚怔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西列斯與切斯特也感到了好奇。
伊麗莎白朝著切斯特溫和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顯得有些蒼老與疲倦,即便這位女士的年紀還遠遠達不到那個水平。
她說:“當時我十三歲,還是個相當頑劣的女孩。我姐姐比我大十歲,那個時候已經是米德爾頓的大主教。不瞞你們說,有時候我感到我姐姐就像是我的母親一樣,至少我們的年齡差營造了這種感覺。
“因此,我其實不怎麽喜歡和她來往。我們的年紀差距太大了。而我姐姐又是那種溫和沉穩的性格,總之與我天差地別。她總是覺得我有些頑劣,其實我那時候的確是,但是我不樂意聽人這麽說。
“總之,她失蹤的時候,我甚至都沒反應過來。我想,啊,那挺好啊,那個一直不喜歡我的姐姐消失了。但是後來,一天天過去,姐姐再也沒有消失,我才意識到,情況其實不太一樣。
“……在姐姐消失之後,米德爾頓大主教的位置空了一段時間。隔了幾年,我就成為了大主教。成為大主教的感覺……”
伊麗莎白思考了很久,最後緩緩地說:“就好像是成為我姐姐。”
他們都因為這樣的描述而驚了一下。
伊麗莎白反而笑了起來,像是被他們逗笑了一樣。她笑著說:“別擔心、別擔心。我只是比喻一下,不是說我真的成為了我姐姐。想必她也不會希望我變成她那樣。”
她轉而說:“總之,我在成為了大主教之後,頗為忙亂了一陣子。那個時候我年紀還小,什麽都不懂,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被任命為主教……後來我才知道,這是姐姐的吩咐。
“……真夠奇怪的。在那之後,我慢慢習慣了主教的生活——說真的,在米德爾頓當大主教,日子相當清閑,所以我才熱衷於給年輕人做媒。
“我趁平常的時間收集了一些關於姐姐失蹤時候的資料,然後慢慢理清了她失蹤的來龍去脈。”
說到這裡,伊麗莎白下意識停頓了一下。她的目光平靜地望著遠處的福利甌海。即便平靜,但她的目光中也仿佛猝然亮起了一團火。
而西列斯他們則耐心地等待著。
隔了片刻,伊麗莎白說:“三十多年前,有一個來自金斯萊的水手,從海裡撈出了什麽東西,然後陷入了瘋狂之中。
“當時有人聽說了這事兒,就讓調查員把那個水手帶回貝休恩進行調查。我姐姐當時既然是往日教會的大主教,自然也參與其中。
“所有資料中都沒有提及那東西究竟是什麽,就像是有人特地將相關的描述毀掉一樣。我猜那是我姐姐做的,不過我也沒有證據。
“總之,從那些資料來說,我姐姐似乎認為那東西帶有一些特殊的含義,因此有必要讓其他教區的人也知道此事。她原本都已經準備出發了——不是寫信,因為寫信不夠安全。
“但是在她出發之前,另外一批人也出現在了貝休恩。他們說是要追回那東西。而那個時候,我姐姐已經從那名水手中拿到了那東西。
“……我認為,我姐姐是為了躲避那些人的追殺,所以才選擇離開貝休恩。”
說到這裡,伊麗莎白沉默了下來。
班揚思索了一會兒,然後說:“但是,女士,如果約瑟芬主教當時打算將這東西的存在告知其他教區,那麽為什麽她會銷毀這東西在米德爾頓的相關記錄?
“並且,康斯特那邊也絲毫沒有得到任何有關的線索。”
“是的、是的……這也是我的疑惑。”伊麗莎白說,“不過……”
她想說什麽,當她望著窗外的貝休恩的時候。但是最後,她只是沉默了下來。她搖了搖頭,說:“或許在最後那一刻,我姐姐改變了心意。”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望著伊麗莎白。結合跑團劇本上對於伊麗莎白的性格描述,西列斯認為,她在這一刻發生了動搖。
不,應該說……她姐姐最終選擇沉默的這個行為,影響了她。
他們坐在這裡,正討論著那些站在安緹納姆與往日教會對立面的人。而那些人與米德爾頓的福利甌海有關。
因此班揚騎士長希望得到伊麗莎白的幫助。但是,伊麗莎白的態度卻是一種委婉但堅定的拒絕。
因為米德爾頓。因為這片海洋。
伊麗莎白·霍西爾似乎正搖擺於兩種截然不同的立場——她的信仰,以及她所生活的這片土地。或許她甚至懷疑,當初約瑟芬的沉默,正是因為約瑟芬在包庇那些海洋上的居民。
在這一點上,西列斯與伊麗莎白的想法並不一致。他不認為那些孤島上的舊神追隨者與普通的米德爾頓人一樣。但是,這樣的差異也並不影響伊麗莎白此刻的沉默。
她是因為這大海而沉默,為這海洋,她甚至可以在某種程度上違背了她所信仰的神明,即便她自己還未能清楚地意識到,如果她一直進行這樣的選擇,那麽她的命運將會走向何方。
無論如何,對某位神明的信仰就可以代表一個人的全部生命嗎?事情似乎從來都不是這樣。
死亡的信徒也曾走上不同的道路,擁有截然不同的人生;暴欲與禁欲的信徒走上了與曾經截然對立的路途;謊言與商業的信徒在彼此都心知肚明的陰謀之下選擇了聯合。
這世界上人們的面孔影影綽綽。閃動的光與影都讓他們的面孔仿佛變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