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斯特連連點頭。看得出來,因為提及家人,所以這個年輕人意外地激動起來。家庭、家族、宗族、部落, 這些概念都凝聚在米德爾頓人的血脈之中。
福斯特說:“我的曾祖父就曾經是貝休恩大學的校長,是他一手帶起了米德爾頓的藝術風潮,他教導出了好幾位如今十分負有盛名的著名藝術家。
“在此之前, 米德爾頓人民對於藝術甚至沒什麽概念。您來自康斯特, 可能沒法想象許多米德爾頓人平常時候的生活。
“他們的生活重複著每天一樣的內容, 沒什麽值得紀念的東西。他們對於海洋的信仰同樣是枯燥的,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信仰,他們與這片海洋又有什麽關系。
“是我的曾祖父,開發並且充沛了這個概念。”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聽著年輕人激動的話語,他說:“你十分崇拜你的曾祖父。”
“是的,教授。”福斯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出生之前,曾祖父就去世了。他生前十分低調,即便畫出了許多厲害的作品,也不怎麽讓他人來品鑒。
“我父親說,曾祖父總是十分欣賞那種在真實的世界中實踐、描繪並且記錄藝術和美的行為。而曾祖父認為自己的作品還不夠真實,所以不樂意展示自己的畫作。
“……但是我以為,曾祖父已經足夠厲害了。所以,在他離世之後,人們便立刻蜂擁而上,瘋狂地讚美著他的作品。我很能理解這種瘋狂。
“在我出生和成長的年代,我曾祖父的作品恰巧是最為流行的時候。我聽家人、同學、師長不停地提及曾祖父,他的觀念、他的作品。
“我想,曾祖父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所以我也非常崇拜他,就好像他能暗中鼓舞我一樣。我十分遺憾我沒能真正與他相處過,只能從歷史的文字中窺見他過去的人生。”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點著頭。
他想,弗蘭克·朗希的畫作之所以在其死後才流行起來,是因為在他活著的時候,他認為自己的作品還不夠完美?
這種觀念的確十分像是一位藝術家。不過,西列斯對繪畫這一行也沒什麽了解,他只是覺得弗蘭克·朗希的作品確實挺不錯的。
福斯特又說:“不過,我在繪畫這一行上沒什麽天賦,所以在大學的時候,最終就決定學習哲學這個專業。這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專業。”
“貝休恩大學的哲學會研究些什麽?”西列斯對此有些好奇。
在拉米法大學,文史院的確也有哲學專業,不過這個專業向來冷僻,研究學者也都古古怪怪的,不怎麽討人喜歡,所以他們也向來低調,不怎麽與外人打交道。
意外在異國聽聞哲學這個專業,西列斯倒是有些感興趣。
“就是……人……”福斯特陷入了不知道怎麽翻譯的困境之中,他有點窘迫地說,“就是人與世界的關系的問題?”
西列斯點了點頭,他能明白。不過,他其實更好奇的是,在這個擁有奇異力量的世界,人們會怎麽構建自己的世界觀?
不過,他們也沒什麽時間來討論這些話題了,因為他們已經抵達了貝休恩大學。
貝休恩大學坐落在海邊,看起來更像是度假村,而不是什麽知識學府。這裡的建築大多都是藍白色的,十分清爽亮眼,不過在冬季就顯得有些冷冰冰的。
建築拱形的圓頂讓整個學校顯得不那麽冷漠,這種建築風格也給人一種平易近人的感覺。學校裡有一些學生走來走去,他們大多身材高挑、目光從容。
他們看過來的眼神中帶著好奇和不太明顯的打量意味。這群學生,他們帶給人的感覺,反而和學校之外的貝休恩居民有些不一樣。
西列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進貝休恩大學。往日教會那邊的人沒有全部來,只是來了一部分負責他們的安全。但是即便如此,十幾人的隊伍也仍舊顯得擠擠挨挨。
他們沿著校門走進去,一路環繞著大學走動。貝休恩大學的佔地面積不小,整個學校都明顯空曠開闊,這一點就與拉米法大學截然不同。
在貝休恩,大學的不同專業都有著不同的建築,教學樓則是另外設立。這裡有專門為學生提供集體宿舍,以及好幾間熱熱鬧鬧的食堂。這種配置讓西列斯感到了熟悉與親切。
他與福斯特交流著兩所大學的不同之處,兩人都感到些許的意外。福斯特磕磕巴巴地說:“拉米法大學聽起來,也十分有趣。一棟巨大的城堡,像是傳說故事一樣。”
西列斯難免微笑了一下。
他們最終抵達了一棟較為寬闊的二層建築。那名領頭的、來自米德爾頓的年輕教授說:“這裡就是我們文科院的大樓。未來諸位都將在這裡與其他教授進行交流。”
康斯特人都點著頭。西列斯心想,文科院。奇妙的稱呼。
他在這一刻感到對故鄉地球難以避免的思念。熟稔的稱呼、親切的教學樓、熟悉的集體宿舍和小賣部……他恍惚感到那些東西距離他如此近又如此遠。
畢竟,即便對於賀嘉音來說,大學時刻也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對於西列斯·諾埃爾來說,那就是更加遙遠的事情了。
他怔怔地呆了片刻,然後才突然回過神,望向周圍人。他們正交談著,以康斯特語言或者米德爾頓語言。那一瞬間,他感到一種微妙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