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這兒慢慢看,我去和其他的調查員說今天的安排。”多米尼克說,“真是令人厭煩的雨季啊。”
他這麽說,西列斯便不由得看了看窗外。陰沉冰冷的雨又下了起來。
在雨水淅淅瀝瀝的聲音中,西列斯的心情逐漸平複。時間已經將近十一點,不過西列斯現在對手中的這份手稿十分感興趣,便垂眸閱讀起來。
這恐怕就是卡貝爾教授從他們家那不太合法的生意中,找到的一份來自無燼之地的遺物。這也就是為什麽他們這麽久以來,始終無法從卡貝爾教授的人際交往中找到線索的原因。
因為卡貝爾教授另有“渠道”。
這是一份大約比手掌大一些的手稿,整體紙張發黃,邊角處還沾了一些泥,看起來十分有年代感。
看到那些黑泥的時候,西列斯不由得想到了曾經朗曼夫人的話。她說——並且西列斯自己也注意到——卡貝爾教授還回來的書總是帶著點汙漬。
之前西列斯認為,那可能是因為卡貝爾教授會購買和尋找一些考古挖掘出來的古董、古籍,因此無意間將那些髒汙,沾到了他從拉米法大學圖書館借來的書上。
而現在看來,那很有可能與他家中的產業有關。他的安全屋,就在那些用以存放“不太合法的考古遺物”的公寓裡,那樣的環境當然不夠整潔乾淨。
西列斯感到自己心中的又一個疑惑被解開了,感到輕松了一些。他垂眸翻閱這份手稿。
多米尼克就這麽隨意地交給西列斯查閱,這裡面的內容應該是比較安全的?西列斯這麽想。
他翻閱了一會兒,查看其中如同囈語一般的內容,這才明白多米尼克為什麽會如此放心——因為這正是西列斯曾經從辦公室找到的,那張卡貝爾教授的閱讀筆記手稿的出處。
他終於望見了當初那段被摘抄文字的原文。
“我不相信吾神胡德多卡會死亡。
“神明應當永遠高居於天空之上。
“信徒應當永遠匍匐在祂的面前。
“一定有什麽是我們不知道的。
“……有什麽可怕的陰影,始終沉寂在黑暗之中……”
胡德多卡。天空。可怕的陰影。
西列斯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感到了些許的詫異。這種詫異來自於最近這段時間裡,他似乎莫名其妙就接觸到了不少與胡德多卡有關的信息。
比如《失落的傳承》中胡德多卡信徒的日記,提及了雕像有關的事情;再比如現在,一位很有可能是沉默紀的胡德多卡信徒的人。
就好像有一雙手,無形之中推動著事情的發展,讓所有的線索都匯聚到他的身邊。
西列斯漫不經心地想——守密人的守密人?
可這位居於幕後的“主持人”,未免也太過於沉默了一點。
……不。應該說,既然卡貝爾教授在調查這些事情,而西列斯追尋著卡貝爾留下的線索,那麽他當然會找到這些資料和信息。事情的發展不可避免。
命運?
這世界真有命運可言嗎?
西列斯想了片刻,便收斂心神,繼續凝神往下看。
在得知這份手稿的作者是胡德多卡的信徒,以及很有可能讓卡貝爾教授在衝動之下前往無燼之地的直接原因,就是這份手稿之後,西列斯的心態也不知不覺發生了些許的改變。
他變得更為認真和謹慎。
“……
“影子。影子。影子。
“……
“事情不應該變成這樣。
“我們早已為自己準備好了棲身之所。
“冰冷的墳墓無法掩飾我們的惡行。
“……
“不不不不不。
“神明怎會死亡。神明怎會死亡?!
“我不敢相信……我都做了什麽……
“……
“我認為我們做的是正確的事情。
“一切都將歸於吾神之榮耀。
“騙過他人等於騙過自己。騙過自己等於騙過他人。
“……
“我們終將變為世界的雕像。世界終將成為我們製造的雕像。
“今天聽聞,商業領域的宣傳需要捏造一個偶像。
“神明即是我們的偶像。
“無惡不作的神明會為無惡不作的信徒作證。我們是無辜的!世界是無辜的!
“……
“該死!一群騙子!一群瘋狂的、無恥的、唯利是圖的騙子!
“……
“神明怎麽可能隕落……
“……
“我在那注定罪惡的深淵裡,望見了星光。”
從頭到尾翻閱這本手稿,西列斯注意到,手稿的主人似乎始終處於一種不太對勁的精神狀態之中。時而意氣風發、時而萎靡不振、時而喋喋不休、時而莫名憤慨。
這種劇烈變動的語氣,甚至讓西列斯懷疑這本手稿不是同一個人寫的。但是,字跡又始終一模一樣,只是偶爾顯得凌亂一些。
他突然想到了這個世界的“精神疾病”的可能性。
不管怎麽說,從這份手稿中,西列斯注意到,這名胡德多卡的信徒,應該就經歷了胡德多卡隕落的時間點。
並且,從手稿中可以看出,這名信徒十分不願意相信胡德多卡居然會隕落。在提及這個話題的時候,他的語氣顯得不敢置信,甚至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