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列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第二個猜測就複雜多了。我還是希望你是基於第一個的理由,所以才會做這個夢……”格倫菲爾低聲嘟囔著,“首先,對於這位舊神是誰,你應該有了自己的猜測吧?”
西列斯說:“我猜的是,星辰與光芒之神,露思米。”
“嗯……有意思。”格倫菲爾說,“為什麽?”
西列斯沉默了片刻,然後簡單地說:“三個地方——阿瑟頓廣場畫家的畫、布魯爾家族檔案中的描述,以及利昂夢境中腐爛的星星的說法,都讓我聯想到了露思米。”
“你把這三件事情連在一起看。”格倫菲爾點了點頭,“這也確實有道理。不過,你忘了一件事情。”
西列斯怔了怔,洗耳恭聽:“什麽?”
格倫菲爾說:“夢。”
西列斯遲疑地說:“你是說……阿卡瑪拉?”
夢境與虛幻之神,漂亮的彩虹泡泡,阿卡瑪拉。
這是一位……曾經非常活躍的神明。西列斯曾經看到過一份不怎麽權威的統計報告,說,帝國紀的人類起碼有大半時候,在做夢的時候,會在夢境中看到漂亮的彩虹泡泡。
那也正是阿卡瑪拉的化身與模樣。
傳聞中阿卡瑪拉是一位嫉惡如仇的神明。祂會讓好人在夢境中享有快樂的美夢,會讓惡人在夢境中享有可怕的噩夢。
這種行為讓阿卡瑪拉的形象,在非信徒那兒得到了一個不錯的聲譽。
但是在沉默紀,阿卡瑪拉曾經發過一次瘋——神明也會發瘋嗎?但是,恐怕也只有發瘋能夠形容阿卡瑪拉的那一次做法了。
在祂隕落的前三天,祂讓整個費希爾世界的人類,做了整整三個晚上的噩夢。哪怕是剛剛出生的嬰兒,都會在清晨啼哭著醒來。
那大概是沉默紀中後期的事情。
在歷史記載中,這一次的全人類噩夢,被輕描淡寫地概述為“世界的噩夢”。至於噩夢的具體內容,只能在一些野史和私人史料中,找到一些零星的隻言片語。
總之,阿卡瑪拉是個在近代歷史上毀譽參半的神明。
不過,祂的信徒反而顯得十分……奇葩。無害且令人發笑的奇葩。
據說祂的信徒曾經在帝國紀的時候建立起一個小型國度,而這個國度的唯一目的,就是研究怎麽讓人們好好睡覺、隨時隨地睡覺,以及,睡得更久一些。
因此這個國度顯而易見地,短期內就滅亡了。
但是這種風尚卻在阿卡瑪拉的信徒中廣為流傳。每一個阿卡瑪拉的信徒都是個“嗜睡的懶貨”,人們都是這麽形容的。
他們指望在夢境中,被自己信仰的神明賜予絕妙的美夢。
也因為這樣毫無野心的追求,阿卡瑪拉的信徒在漫長的時光中逐漸銷聲匿跡。
西列斯是在格倫菲爾的提示中才想到了阿卡瑪拉——準確來說,他是意識到了,不管夢境中的畫面意味著什麽,這樣的畫面通過夢境來傳播,就很有可能與阿卡瑪拉有關系。
他想,怪不得骰子會提示這種舊神的汙染是沒有惡意的。
格倫菲爾看西列斯想到了阿卡瑪拉,便說:“在啟示者的概念中,阿卡瑪拉留下的汙染,或者應該說,力量,是非常……活躍的。人們常常能在一些時候,通過做夢,接觸到祂的力量。”
“活躍?”格倫菲爾的用詞讓西列斯想到了一些事情。
格倫菲爾在這個話題上稍微拓寬了一點,他說:“你知道精神失活。你應該也知道,精神失活的過程,實際上是人類的活性往時軌轉移。”
西列斯緩緩點了點頭。在這一刻,他突然想,這裡的“活性”,指的是人類的靈性,還是意志?
格倫菲爾繼續說:“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也就是,神明隕落這個概念,是否意味著神明真的死了?如同人類的死亡一樣?”
西列斯皺起了眉。他覺得格倫菲爾在暗示著什麽。
就在前天,他聽聞卡羅爾說了撒迪厄斯的一些事情。人類死後,靈性消散,脆弱的意志無法繼續驅使沉重的身體。這是他轉述的說法。
而神明——祂們也擁有身體、靈性和意志嗎?
等等,同樣是三者……
神格、神位、神名?
西列斯心中猛地震動起來。他意識到自己好像無意中發現了什麽重要的知識,但是那些概念還太薄弱、不堪一擊,根本沒有形成一套完整的理念。
他輕輕舒了一口氣,將這事兒先記下來,然後轉而去思索格倫菲爾的話。
如果神明隕落和人類死亡不是一回事的話……那麽,神明有什麽東西仍舊殘留在這個世界上?不像是人類一樣,三樣東西消逝得一乾二淨,連身體最終都會腐爛?
……靈性。活性。西列斯近乎直覺地得出了這個結論。
精神失活,指的就是人類遺失靈性的過程。靈性遺失,但並不是如同死亡一樣完全消散;所以,精神失活表現出來的征兆是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渾渾噩噩。
這是人類死亡的過程——靈性消散、意志垮塌、身體腐爛;而神明的隕落……
西列斯艱難地推導著這些概念。
他曾經聽卡羅爾說過,失控的時軌會擁有某種意義上的活性。而失控的時軌在舊神追隨者的口中是“神的遺蛻”,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