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州官府的公堂下,跪著三個人,這場審案才剛剛開始。
忽然,外頭傳來嘈雜聲,有小吏來報:“門口聚集了幾百名百姓,要求我們公開審理!”
大舜自古以來的規定,如非涉及機密的案件,百姓要求旁聽的,必須公開審理。只不過很少有百姓去觸官府的霉頭,而且也沒有向這麽多人開放的先例。
田州知州看向身邊一人,正是呂不為。
呂不為與田州知州有著七萬八繞的關系,提前把今夜會發生的事告訴了他,他才能在三名原告到達現場後,及時派小吏假裝百姓到現場攔住這些亂民。
見他們果然來到公堂,呂不為在知州耳邊說了兩句,知州便道:“他們的訴求並無不妥,開大門,讓他們在院中旁聽吧。”
進門時,百姓被要求放下武器。很快,院子裡便站滿了人。至此,審理終於開始。主審官拿起訴狀,“堂下何人?狀告何人?所為何事?”
左邊那人便開口:“民婦盧氏,是涼州西山縣人,來此地狀告典史魏文。”
“五年前,魏文住在西山縣,與民婦同村。某日,他向民婦借錢拿去賭,說他學了出老千的辦法,要去賭場發大財,回來與民婦分成。民婦不曾當真,隨手給了他一吊錢,不料幾日後,他說贏了不少,連本帶息,還回來一吊半!後來他又借幾次,次次利息豐厚。”
“有一次他說城裡新開了賭場,問民婦借十兩銀子,說隔幾日必定雙倍還回來。民婦想著先前都能賺錢,便咬咬牙,將丈夫賣鹽的十二兩銀子都給了他。”
“沒想到,此人第二天就從村裡消失了……那可是我們全家留著過冬的銀子啊!知州大人,當時的借條我都留著,上頭有魏文的簽名,有憑有據!”
接著中間那人開始講述。他女兒在豆蔻之年便被魏文的甜言蜜語哄騙,很快大了肚子,魏文卻死不認帳,小姑娘抑鬱成疾,最終一屍兩命。
而右邊的人講的則是魏文倒買倒賣、以次充好,致使她的店鋪損失慘重的事。
這三人雖都在西山縣,但屬於不同的村子,在此之前,他們並不認得。
他們講述之時,院子裡一片嘩然。百姓們的憤怒原本衝著官府,如今進入到故事裡,都變成了衝著魏文。
主審官問:“即便你們有憑據,但魏文已死,告了又有何用?”
原告們道:“魏文財物都在你們手裡,應當分給我們,賠償損失!”
呂不為在知州耳邊又說幾句,他便抬高話音:“魏文財物的確都在官府,但不能盡數給你們——他汙蔑官府,如今多少百姓跟著對州官生疑,田州官府也要他賠償。主審官,計算他們損失的財物,仔細分割吧。”
此話一出,外頭的百姓們才想起來自己這一趟是為什麽。有人小聲道:“原來魏文不是什麽好東西啊……虧我們還那麽相信他的話,以為官府真的有問題。”
呂不為不知何時又混進了百姓裡,朝眾人道:“你們中可有涼州人?總得問問那三個是不是真涼州人吧。萬一這是在演戲……”
人群中有人站出來,“說得有理!我祖上就是西山縣人。喂,盧氏,我問你,西山縣一共有幾家珠寶鋪子?”
盧氏皺著眉回答:“我在西山縣住了三十年,從沒見過什麽珠寶鋪子。富貴人家的玩意兒,小縣民可用不起。”
提問的人衝大家點點頭。
呂不為接著問原告:“魏文是個怎樣的人?和官府有什麽交集麽?”
盧氏道:“那就是個招搖撞騙的地痞流氓,十裡八鄉誰不這麽說,也就我消息閉塞,才讓他騙了。他會成這樣也是因為官府,他小時候父親犯了事,官府殺了他爹抄了他家,沒人管他了,可不得靠騙麽!”
立即便有人道:“官府這樣對他,他定然十分憎恨,說不定想要報復……”
“難不成他遺書上的話都是編的,就是為了報復官府?”
“那田州的官員到底……”
聽了七嘴八舌的議論,領頭之人終於發話:“事情尚未有定論,燒船之事,就暫緩吧。”
呂不為適時插了一句:“再不跑,你們方才私闖官府禁地的事該暴露了。”
很快,鬧事的百姓四下奔逃,消失得無影無蹤。
……
開春了,暖暖的日光和在風裡,孕育人間萬物。
越來越冷的只有陸子溶的身體。毒隨時間一點點發出來,將寒意送往全身。
他此刻正坐在暖閣的二樓,暖閣面朝東南,上午過來便有陽光鋪灑,比燒了炭盆的屋裡還要舒適。
他隨手翻著一本地理志,找尋著離開京城後要去遊玩的地方。余下的日子裡,他不想再操那麽多心了。
原本靜謐祥和的上午,被樓下的聲音所打破。清亮的聲線叫了一聲:“陸先生!”
“陸先生你知道嗎,田州鬧事的百姓安撫住了!”傅陵朝他招手,眉眼帶笑。
陸子溶淡淡「哦」了一聲。他早就知道了,致堯堂告訴他的。盡管他平生解決過很多類似的事,但這一次,他還是很高興。
一來是因為,平息的是他故鄉的禍亂。二來是,用權力和用頭腦來解決問題,那感受還是不一樣的。
看傅陵的樣子,顯然只是恰好路過這裡,而非特意來找他。然而此人仿佛看到他便走不動了似的,喋喋不休:“這還是要感謝陸先生你。查魏文的往事,再把債主送去幽州告他,整個計劃都出自你之手,此事你功勞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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