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側一名年輕仙子仰頭與他對視,給了他一塊木牌。傅陵快速看一眼,上頭刻的字是「長往殿」。
他一愣,很快收起木牌離去。
回到東宮後,他廢寢忘食地尋找「長往殿」的消息。那段日子陸子溶很是乖順,他都無暇與其過多溫存,整日整夜泡在書房裡,翻閱各種地理志。
最終,他找到了「雲州仙教有殿名長往」的記載。
他不知道陸子溶身上的毒還有多少時日,一天也不想耽誤,因而走得十分匆忙,沒來得及仔細安排。
對陸子溶,他說他去住衙門裡;對外,他說出遠門辦事;對老鄭,他交待了具體的行蹤。
趕到雲州再找到長往殿,已然用去小半個月。這廟在高山之上,且道路崎嶇,他帶著兩個侍衛爬上去又用了三天。
蒼翠色牆壁,圓形穹頂,傅陵看到牌匾上那「長往殿」三個字時,激動得差點哭出來。
他推門而入,裡頭的布置也與長生殿類似,不同之處在於這裡的植物根莖上遍是大紅色花朵,座上也只有一位「仙長」,再無旁人。
傅陵上前禮貌地自報家門,遞上那塊木牌,行禮道:“我心愛之人身中「經年」之毒,聽聞此處有解,望仙長不吝秘術,救人一命。”
“竟是宮裡的人。”她拿著木牌反覆翻看,“你倒是說說,你心愛之人是什麽人,毒發到第幾年了?”
“他叫陸子溶,曾是致堯堂的人,我是大舜皇室。毒已是最後一年,他如今……我急得很,也怕得很。”
“陸子溶?”仙長笑了出來,“他竟會看上什麽人?還是個大舜皇室?真是新鮮。”
傅陵莫名其妙地看她笑了好一會兒,才清清嗓子道:“長往殿的紅花能通天地之靈,生產仙露化解毒素。但它每吐出一滴仙露就要吞噬一個魂靈,被吞噬之人立即失去神識,進而喪命。你可願意?”
傅陵被問得愣住。他不假思索就來到雲州,是因為從沒想過救人還要付出代價。他被這描述嚇到,他願意為了陸子溶有所犧牲,但能不能到這種程度,還需要仔細考慮。
然而他出口時仍是:“自然願意。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為他做什麽都毫無怨言。”
“不,你不願意。”仙長沉聲道,“你方才猶豫了,那才是你真正的想法。心中不誠之人,紅花也不會吃你的魂靈。你回去吧。”
“我願意的!”傅陵高聲道。他衝進長滿根莖的土地,“它一定肯吃我的!到時候就把仙露給外面的侍衛,他們會替我帶回……”
也不知碰了哪裡,滿地的根莖一齊向他襲來,如同一根根觸手,綁住他的軀乾和四肢。他的雙手被縛在身後,固定在中間最粗的根莖上,而後這東西伸出幾片葉子,覆蓋住他的眼耳口鼻。
當一切俱被堵住時,他聽見心裡有個聲音再次問他:“為了陸子溶,你甘願獻出魂靈麽?”
他再次猶豫了。
僅僅是一瞬,下一瞬他的回答就成了「當然願意」,可已然來不及,那幾片葉子都讓開了。
“我說過了,若非真心,紅花是不會與你交換的。”仙長道,“你現在心中默念「我不願意」,它就會自己解開。快些回去,和心上人共度最後的光陰吧。”
“我怎麽會不願意?!”傅陵朝仙長吼完了,又對那樹樁吼起來,“你聽著,我一定要救陸子溶,為了他我什麽都願意,你再來一次!”
“沒用的……”仙長歎氣。
可傅陵不肯罷休。他被捆著站了很久,癡癡等待紅花下一次吸他的魂靈,卻什麽也沒等到。
最後實在站不住了,他就回去稍作休息,再一次回來被捆住。反覆幾次,發現這個辦法行不通,他便拿著人家的葉子往眼睛上貼,甚至跪在土裡懇求……
他在山上待了大半個月。
倘若不是被人找到,他還能繼續待下去。
找來的是東宮侍衛,說已經派人找過,一直沒有回信,老鄭才又讓他來。
侍衛還說,陸子溶已經下獄,他若再不攔著,便要問斬了。
傅陵哪裡還待得住,總歸毒發不是一兩日的事,便先棄了這邊,回去救人。
再後來,等一切無可挽回,肝腸摧折的絕望也過去了些時日,他總算有力氣問個清楚,方知老鄭吩咐侍衛前往雲州時,吳鉤也在旁邊。而傳信的侍衛任驅被殺害,臨死前用血在布條上寫了個「濟」字。
吳鉤,李願,濟王。
他們都恨陸子溶,這條線便連了起來。
可查清楚又如何,傅陵甚至懶得處置任何人。
——無論他做什麽,他的陸先生,已經永遠離開了。
第29章
念及往事, 傅陵除了感慨,更多則是對今生的慶幸。
那朵與他糾纏十幾日的紅花,施舍了一朵花瓣化在他的肩窩。在他死後, 眼前出現大片的紅色花瓣, 充滿天地。
“紅花暫附你身,或可操縱魂靈光陰。臨死之際, 你可還有心願?”一個分不出男女老少的聲線道。
傅陵艱難啟唇:“操縱光陰……我想重來一次……我不甘心, 舍不得他……”
回應他的是:“只要你肯與紅花締結契約,我可以逆轉光陰。退回的時間不可操縱,你們不一定會回到哪裡。重來一次, 也不一定如你所願。”
“不要緊, 只要他活著……只要他活著我就能救他,我要他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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