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溶沉聲道:“不對。若雲州病患來到涼州, 途中至少經由三個州, 為何這些州並無瘟疫之兆,獨獨涼州?”
這不像是瘟疫的自然傳播, 更像是有意為之。
錢途打破沉默:“這樣想下去, 恐怕要耗不少精力, 如今還是治病要緊。我想請問殿下, 藥方除了這一份外, 可還有別的?”
傅陵道:“送來涼州的隻此一份。”
“那便好。我想著這是救命的方子, 得由官府配齊了藥材再公布,莫要提前讓歹人搶去,訛人錢財。”
陸子溶在旁聽著,微微蹙眉。錢途要等配齊藥材再公布方子,本意是好,可此舉在有心人眼裡,也可以是拖延時機以謀私利。
不過錢途自打在涼州為官以來,一直踏實勤懇,想來也不會結什麽仇,如此誣蔑他吧。
傅陵點點頭道:“如此甚是妥當。這方子裡的藥材你們且先尋著,配齊了,試試可否有效。只是有幾味藥涼州不大生長,我讓人在大舜境內尋上一些,盡快送來。”
“殿下為涼州想得周到,錢某在此先謝過了。”
陸子溶不願聽他們客套,也不願細究傅陵的好意有多少是為了涼州,多少是為了討好他。他轉身離開錢途辦公的屋子,往官府門口走去。
門口等著三名致堯堂堂眾,見他出來便道:“屬下們護送堂主回去。原本來了四人,有個叫胡塗的不知上哪去了,咱們先走吧?”
不待陸子溶開口,身後便傳來清亮的話音:“陸先生這就走了?也不讓我這做學生的送送你。”
陸子溶瞥他一眼,“殿下還是趁早離開涼州的好。”
“今日就先走了,等送藥材時我再過來——”
傅陵忽然一頓,話音低了,“陸先生……不會介意吧?送藥材這等事,本可以讓下人來,我卻非要親自……況且來了也不一定見得到陸先生吧,你那麽忙,想來也不會親自接應。”
陸子溶輕哼一聲,轉身正視著他,緩緩道:“我既接下此事,接應藥材自會親往。但你或者旁人來送,於我而言並無差別,更談不上介意。”
“你所念念不忘的,在我這裡早已是過往。我的余生不長,沒空為每一件無聊小事費神。”
說罷,陸子溶解下外氅還給傅陵,致堯堂眾人便為他換上更為厚實的鬥篷,扶他上了車。
隻留傅陵一人立在夏日寒風中。
他只是一件無聊小事罷了。
官府院子裡,錢途的房間並非密不透風,幾人交談時,房間外便趴著兩名小吏。
小吏記住了屋裡的對話,回到知府辦公的書房,鸚鵡學舌一番。羅大壯聽完,拈須思索片刻,便道:“把孔義叫來。”
孔義到來後,羅大壯叫小吏們重複一遍方才偷聽的話,而後道:“這個叫錢途的本官早想收拾了,總算等到個破綻。此人拿到藥方不盡早公布,反倒在自己手裡攢著,孔義,你可看出了問題?”
一聽羅大壯要對付錢途,孔義的汗就下來了。他硬著頭皮道:“即便要安插罪名,僅此一件事也不夠。說他私賣藥方,也得找到買主才是。”
羅大壯點了點頭,又問侍立在旁的小吏:“近來官府上可有什麽外人?”
小吏道:“現在就有!外頭站著四個致堯堂的人,說是來接陸公子回去的。”
“哦?”羅大壯露出詭譎的笑,“陸子溶的人……很好。孔同知,知道該如何了?”
孔義神色大變,恐懼望一眼對方,最終還是答應下來。
他苦著臉來到官府的角門,他向外望去,果然見到四名致堯堂的人,似乎在等著什麽。他本還苦於無處入手,直到他發現四人中的一人有些心不在焉。
他費了半天勁踹倒門口的地燈,然後朝那人招手,“小兄弟……可否搭把手,幫我把它扶起來?”
胡塗本就在走神,被他一叫自沒有不願的。他在致堯堂練就一身力氣,輕易就扶起了地燈。
“真是多謝你了……看你身手這麽好,涼州官府最近在招收護衛,你可有興趣?”
孔義說完,又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不對,你是致堯堂的人?那還是算了,那邊的日子過得好吧?”
他這樣一問,便打開了胡塗的話匣子:“致堯堂雖然不少吃不少穿的,但是吧……你不知道我們堂主,只會冷冰冰地交代任務,不多說一句話,那眼神能凍死個人!雖說不會怎樣,但與這種人共事,心裡總惴惴不安的。”
孔義趕忙道:“若是在那邊不高興,就來官府做事唄。又有面子,又不用賭命,多好。”
“真的可以?”胡塗有些心動。
“以你的身手自然可以,不過官府有官府的規矩——你身上有銀子沒?”
胡塗搖頭。
孔義便摸出兩張銀票塞在他手中,“我們也算有緣,我就先借你一些,等日後吃了俸祿還我就是。待會兒我帶你去見負責招人的主官,你把這些給他,他自然會應下。”
胡塗雙眼放光,千恩萬謝。
那邊錢途才吩咐下找藥材的事,又聽有人求見。
他見一個戴著致堯堂手環的人要來官府做事,哭笑不得道:“我和你們陸堂主交情不淺,我替官府挖他的人,不太好吧?”
胡塗默默遞上銀票。
“咳……也不是不行,下次見到他,同他說一聲就是了。銀票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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