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溶貌似篤定,實則他自己亦不知援軍還有多遠。傳回的消息都是按天計算,可差上一兩個時辰,結果可能就是天壤之別。
所以,他不能和白忠一起在這裡拖下去,他得另想法子。
陸子溶回到堂眾中去,點了幾人與自己同行,吩咐其余道:“你們速去長生殿,看好了皇帝,不許旁人碰他。”
接著他讓隨行的堂眾提上那兩罐「桐油」,有人問:“堂主,我們現在去哪?”
“乾元宮。”陸子溶道。
……
這場雨似乎永遠不會停,傅陵在雨中昏迷,又被雨水吵醒,也不知睡了多久。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乾淨的床榻上,屋裡暖和得很。
他呆呆望了一會兒床頂,昏倒前的記憶突然湧入,他頓時眼前一黑,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卻因皮肉的拉扯而一陣劇痛。
他為什麽還活著呢……
連他的陸先生,都希望他死啊……
這時身側傳來響動,他看到海棠坐在屋裡,她起身把爐子上煨的湯藥倒出一碗,遞在他手上,“喝藥,別亂動。”
傅陵立即抓著她手臂,“我的陸先生去哪了?你讓我離開這裡,我要去雲州,只有我才能為陸先生找來解藥!”
“陸堂主進宮和那幫家夥拚命去了。倘若他事成,我們日後還得向太子殿下索要不少東西。”海棠輕嗤道,“你最好老老實實呆在這裡,給我活著。”
“什麽?!陸先生要和誰拚命?”傅陵眼眶發紅,高聲道,“不行,我要去找他!海堂主,我求你,我不能看著他去送死!”
海棠向門外踱了兩步,負手揚頭,“顧三沒有騙你,陸堂主吩咐過,若太子不安分,那就殺了。”
“你對堂主做過什麽,你自己心裡清楚。換做是你,一個你本就無意的人那樣對你,你想不想殺了他?”
“小殿下,別傻了。”海棠看見對方那驀地黯淡的眼神,便緩步出門,“你現在最要緊的是活下去。我找大夫給你上藥,廚房裡煮著粥……”
雨水似乎溫柔下來,蔽日重雲漸漸消散,世間卻並未恢復期待中的光明。原是一場雨下了整日,此時已近黃昏,隻短暫地見著些許日光,很快又暗了。
海棠叫上大夫一起,去廚房裡取了粥,正要回傅陵住的廂房,路過側門時卻聽見一陣嘈雜。在離門口不遠處,幾名堂眾手持兵器,對準中間一身繃帶、跌跌撞撞的傅陵。
這次的傅陵比昏迷之前虛弱得多,不再能動手,而是可憐巴巴地懇求眾人放他出去。堂眾們見到這般模樣的太子,也紛紛不知所措,卻沒有一人收回對準他的兵器。
隔著雨簾,海棠靜靜看了一會兒他們的對峙,突然開口:“別攔他了。”
堂眾們立刻收回兵器,她迎上傅陵詫異的目光,冷冷道:“你要送死,誰也攔不住,但你救不了他。”
“我……”
“你只能為他而死,還他一條命罷了。”
乾元門廣場上的對峙仍在繼續,而傅階已然失去耐心,溜達到廊下看雨。這時呂不為來報:“已將南湖搜索遍了,並未發現什麽玉璽。”
“南湖沒有就去搜北湖,我那父皇的腦子,還能藏到哪去。”傅階道,“不管他了,先對付這群叛徒。讓你去勸宮中護衛,現在如何了?”
“所有宮中護衛已被勸服,供您差遣。”
“嗯,都帶過來吧。”傅階凝視著廊頂的彩畫,忽然道,“本王方才好像看見陸子溶了。”
“陸……他不該在東宮看著太子麽?”
傅階一挑嘴角,“出了這麽大事,你覺得陸子溶那樣的人,會待在東宮一動不動?”
“今日之事,難道全無他的手筆?”
話音才落,呂不為連連應道:“屬下這就去查!”
兩刻鍾後,呂不為氣喘籲籲地跑來回稟:“東宮的人說,陸子溶把致堯堂帶走了大半。屬下在長生殿找到了一乾堂眾,但陸子溶本人始終未見!”
“本人不見了?!”傅階的拳頭攥得哢哢響,“這個陸子溶要壞事。速速帶人,在皇宮搜尋他的蹤跡。”
“是。倘若見著了人,殿下要活的還是死的?”
傅階的嘴角勾起一抹陰狠的笑,“陸子溶,絕塵公子……當然是要活的。”
……
傅陵這一次離開東宮,選的是與皇宮相接的門。致堯堂無人攔他,卻也無人幫他,任由他拖著傷痕累累的軀體在巷道上艱難前行。
其實海棠的話他並非沒聽進去,在得知陸子溶要置他於死地時,他也曾心如死灰。但他很快明白過來,要放棄的是讓陸子溶原諒他、接受他、與他重歸於好的希望——而非他對陸子溶的感情。
他依然如往常那般,鮮活而熾烈地愛著陸子溶,不問結果,不計得失。
既然還活著,便要為心上人獻出一切。
所以,盡管他知道孤身帶傷闖入由傅階控制的禁宮,必定是凶多吉少,也不可能眼看著陸子溶置身危難而不顧。
傅陵朝乾元宮的方向行去,起初還四處躲避,可漸漸發現到處都沒什麽人,便大膽起來,直接換了最短的一條路。
然而在他攀上濕滑的長階後,竟見那盡頭有一支十幾人的隊伍,穿的是禁衛軍的衣服,個個帶著兵器。傅陵暗叫不好,想逃走卻來不及,對方已然注意到他,有人上前隨手一推,便將虛弱的他按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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