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東宮,陸子溶問了海棠這邊的情形,她隻道是一切安好,卻趁呂不為不注意,一個勁朝陸子溶眨眼,望向牆外。陸子溶略一點頭,讓她去了,便帶著眾人前往牢房。
呂不為走在最前頭,來到關押傅陵的牢房,便高聲道:“陸堂主,你果然沒讓殿下失望!”
陸子溶過去看,行刑之處地面並未清理,盡是暗紅凝固的血跡。比地面更加不堪的是架子上綁的人,他從頭到腳的肌膚都被淋了酸水,經了一夜,此時通通潰爛化膿,伴著結痂的傷疤,遍身慘不忍睹。
架子上的人原本昏昏沉沉,被人聲叫醒,費力地抬起眼皮,目光落在那個日思夜想的頎長身形上,眼中寫滿哀怨。
“既然呂公子覺著這樣能令殿下滿意,那便煩請上報……”
“陸堂主,你的意思是——這樣就好了?”呂不為的話音頓時變得尖銳。
“傅陵乃濟王殿下之弟,本在卑位,卻居東宮十余載;期間利用太子之位肆意弄權,作威作福,致百姓流離、邊境動亂;濟王殿下謙恭,傅陵卻對他百般刁難,甚至生出逆反之心,險些危及宮闈——如此罪行,這樣就夠了?”
陸子溶望了一眼牢房裡的人,見傅陵仿佛沒聽見有人給他杜撰罪行,眼神隻直勾勾衝著自己。他側身避開那目光,“不如呂公子提議個辦法,要如何對待此人,才合濟王殿下的心意?”
呂不為後退一步擺擺手,“陸堂主說笑了,濟王殿下讓您辦這差事,我來提議算怎麽回事?我就是說個把他凌遲了,陸堂主難道還聽我的?”
“凌遲,”陸子溶隨手抓了個字眼,轉頭打量刑架上綁著的人,饒有興味道,“就這樣吧。”
作者有話說:
第66章
此言一出, 呂不為趕忙搖頭,“殿下有令,不能殺傅陵!”
“我並未說過殺他, ”陸子溶仍舊慢悠悠的, “凌遲雖是極刑,但致死的統共那麽幾刀, 將其省去, 再封閉經絡止血,留他性命不難。”
呂不為的神情很快不再是恐懼,眼中閃著亮光, “也……也好!等行刑完畢, 讓濟王殿下過來瞧瞧,定會對陸堂主讚不絕口!”
陸子溶取盞沾唇,於氤氳水汽中一抬眼皮,望向侍立的堂眾, “顧三, 去找兩個刀法好的掌刑,再找個懂醫理認識筋脈的, 備好止血藥。在東宮關押之人中挑個劊子手出來, 給掌刑之人講講凌遲是怎麽割的。”
顧三神色如常, 帶堂眾們去了。呂不為在旁聽著這樣的話用毫無波瀾的語氣講出來,臉上滿是興奮, 兩腿卻止不住發抖。
趁著準備的間隙, 陸子溶到園子裡見了海棠。她將幾份信紙塞給自家堂主, 低聲道:“一夜的功夫, 咱們的人埋伏在東宮之外, 截了兩名信使。又有兩個州接到東宮密令出兵, 幾日前寄出的信,不知兵馬還有多遠。”
陸子溶翻看著信件,聽她又道:“可是等各州兵馬入京,濟王即便尚未奪位,恐怕已將太子意欲謀逆的消息放出。堂主你說,那些總兵還會聽太子的命令麽?”
“不會,他們會因京城變故感到驚懼,不知其深淺,所以乾脆不趟這渾水。”陸子溶沉聲道,“所以,得找一個他們不得不臣之人。”
海棠了然一笑,“原來如此。堂主要是打算去長生殿,不妨問問那裡的仙長,可有解「經年」的法子。”
陸子溶神情一滯,他扔掉「二十一」的事不曾與旁人提起,海棠及諸堂眾還不知道自己時日無多。
這時呂不為的手下在遠處叫:“牢房已準備停當,陸堂主請來觀刑!”
陸子溶把信塞進懷裡,跟隨那人回到牢房。他吩咐堂眾動手行刑,自己卻沒過去觀看,而是坐在屏風後啜著白水,思索那幾封來信及下一步的打算。
他對觀看凌遲沒什麽興趣,當年齊複逼他看過不少,如今便不想為此耽擱籌謀的工夫,隻想著聽聽慘叫聲,也算是找傅陵報個前世的仇。
然而他聽見了劊子手的講解聲和報數聲,聽見了磨刀洗刀聲,聽見了呂不為和手下的吸氣聲和議論聲,卻獨獨沒有聽見受刑之人的慘叫聲。
半晌之後,陸子溶心頭無端升起一股惱恨,反而很想進去瞧瞧。
他一口飲盡盞中,起身繞過屏風,來到行刑的牢房。這裡常年彌漫著一股腐臭之氣,這會兒尤甚。他一進來便見人犯被迎頭潑下一桶涼水,渾身猛地一顫,而後濕漉漉的樣子愈顯狼狽。
懂醫理的堂眾在旁解釋,說人犯失血過多,用寒冷封住經脈,免得他昏迷。
陸子溶不動聲色坐過去,見呂不為湊上來,顫著聲道:“致堯堂可真是好手段……”
“呂公子可看好了,回去一一向濟王殿下稟報清楚,方不負本座一番苦心。”
“那、那是自然。”
陸子溶望向刑架上傷得縱橫斑駁的人,早已分不清哪一道是何時落下的,只見刀子在皮肉中穿梭,血流發出滴答聲。
離得近了,才知道此人並非不發出聲音,每一刀刺入身體時,傅陵會低哼一聲,聽得出極大的痛苦,卻硬是克制著不肯叫喊出來。他相對完好的面容上,眉眼會因疼痛而抽搐,只有雙眼並未改變。
陸子溶驀地與他目光相對,發現這兩日來那雙眸中的諸多心緒都不見了,只剩下死水一般的平靜。他就那麽直勾勾地望過來,無論身上如何挨刀,眼波也不帶一絲顫動,仿佛和對方沒有話說,只是看一看他便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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