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出聲, 很快睡去, 次日醒來時, 屋裡早已空無一人。
他回到東宮,正要如常處理事務,卻被吳鉤叫住。吳鉤悄聲道:“殿下,咱們派去禁衛軍的眼線回來說,那邊在大量運送一種發臭的東西。他拿了些回來,屬下讓大夫看過了,說是硫磺。”
他用紙捧著硫磺顆粒,傅陵奪過那東西,緊緊攥了。
在邊境時,他曾讀過一些雜書,聽說那裡有個已經滅亡的幫派通曉火藥的製法,其中主料就是硫磺。
再詳細的便沒有了,可若真有這麽個方子,傅階人脈廣布,興許拿得到……
若禁衛軍真的造出火藥,別說是京城,就是舉國兵力加在一塊,也無法阻止傅階的野心。
——這件事他不得不管。
當天下午,他便乘車前往禁衛軍。營地在京城的一角,一路上他掀簾向外望,竟發現幾個身著致堯堂衣裳的人騎在馬上。
起初以為只是恰好碰到,可看著看著發現對方竟和自己一個方向,最後在接近禁衛軍的拐角處,幾人聚在一起停下。傅陵這才看清,為首的竟是陸子溶。
見幾人翻身下馬,傅陵便也下了車,三兩步過去招手道:“陸先生——你怎麽在這兒?”
陸子溶動作一頓,隨後淡淡瞥他一眼,“你又為何在此?”
他並不打算和傅陵多說。致堯堂要去禁衛軍探查,自然沒有正道可走,一會兒還要找些翻牆爬樹的法子。
未料傅陵粲然一笑,“我要去禁衛軍營地轉一轉。”
陸子溶盯了他片刻,將他面上尚未褪去的巴掌印和傷疤打量個夠,最後道:“帶上我們。”
若能從正門走進去,自然方便得多。
“帶上陸先生好說,就稱你是東宮的客卿。可是他們……”傅陵為難地看了看幾名致堯堂堂眾,“都帶上惹人生疑。我本就有侍衛,陸先生不放心,派兩個人跟來就是了。”
陸子溶乾脆道:“你派兩個侍衛,余下都帶我的。這裡沒誰敢殺你,但有人敢殺我。”
傅陵被他堵得啞口無言,隻得這麽應了。
二人路上交談,才知道是為了同樣的目的,一路談論著硫磺和火藥,去往禁衛軍營地。
而傅陵心中卻在想,既然陸先生也要查硫磺,那倘若自己幫了大忙,豈不是能博得好感?
畢竟,從小陸先生就希望他做有用的人。
太子代理國政,除了被皇帝劃給丞相的戶部之外,舜朝所有的衙門都在他治下,他來巡視並無不妥。但他平日裡極少進入禁衛軍營地這濟王的地盤,此番前來便隨口謅了個「有人舉報克扣糧餉」的借口。
陸子溶並未扮作客卿,畢竟這裡定然有人認得他,他索性自稱東宮奴仆,這本來也是舜朝給他的身份。
傅陵通報了來意,守門的令官命傳令兵去請禁衛軍統領白忠,那傳令兵卻猶猶豫豫:“方才見著白統領,他正在……在忙……”
令官道:“太子殿下駕臨,還有比這更大的事?還不快去,你想讓白統領背上不敬的罪名麽?”
傅陵笑著擺擺手,“白統領在忙什麽?若是走不開,孤去見他就是了,不妨事。”
他的反應讓二人感激不已,連忙帶路,將他們帶到禁衛軍議事的大堂。屋裡除了白忠,還有一名文職軍士。傅陵沒有立即進入,而是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他們的對話。
那名軍士姓呂,在禁衛軍中掌管軍備,因為一些帳目出入,在向白忠討要解釋。而白忠不清楚細節,隻管告訴他無關緊要,那呂軍士卻死抓著不放,頗有點故意為難的意思。
奇怪的是,白忠身為統領,面對下屬的質詢只會一遍遍解釋,毫無威權可言。
最後傅陵失去了耐心,大步進屋,衝那姓呂的道:“上司已有吩咐,讓你細微之處不要管它,你一味追問,這分明就是抗命不從!”
他望向白忠,“白統領,依照軍令,抗命不從該罰什麽?”
“這、這……”白忠生得五大三粗,說話卻支支吾吾,半晌沒個囫圇句子。
“抗上司命,杖二十。”
開口的是陸子溶。他自幼從軍,到舜朝為官後在營裡待過一陣,時間不長,卻把種種法令記得清清楚楚。
傅陵對白忠道:“聽見了?”
白忠如蒙大赦,清了清嗓子道:“呂不為抗命不從,依軍法,杖二十!”
那軍士被拖了下去。而傅陵和陸子溶皆是一愣。
呂不為?傅階派去涼州的人?現在在禁衛軍任職?
白忠對著他們千恩萬謝。傅陵問:“你一個禁衛軍統領,怎的連屬下也管不得?”
白忠苦著臉道:“殿下有所不知,此人是濟王府送來的,時不時來這鬧一場,怎麽敢管……不是沒管過,可後來……多謝殿下,方才若非您給了許可,臣若真的罰了他,那可就……”
這些話斷斷續續,但傅陵都聽明白了。他和這個白忠並不相熟,對方竟和他說這麽多,可見苦此久矣。
但他不好直接插手禁衛軍的事,畢竟與傅階為敵的時機尚未到來。
白忠聽說他們是為糧餉之事來的,就拿來帳冊給他們看,又帶他們去糧倉檢視。一路上,陸子溶向他問了不少呂不為的事,才知道這人是濟王府的幕僚,被傅階硬塞進了禁衛軍。
談得太過投入,白忠不慎讓台階絆了一下,身上掛的腰牌纏住欄杆,被拽下來拋在傅陵腳邊。傅陵彎腰拾起,順便看了一眼,見腰牌背面還刻著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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