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宮城門尤為牢固,即便傅階以禁衛軍的兵力強攻,也並非一朝一夕的功夫;加上宮廷護衛可以從內抵抗,不待城破,援軍便先到了。
但傅階一路將他引來,靠的是那小藥丸……
“「終年」。”陸子溶輕敲瓷盤,緩緩開口,“你如何給宮裡人下毒?製住了多少人?”
傅階負手踱下座位,來到陸子溶面前,扯了雙筷子夾起湯裡泡的那片魚肉,塞在自己嘴裡,意味深長道:“我就喜歡和陸公子這樣的聰明人說話。”
“陸公子身子弱,午飯一點不吃可不行,這魚我替你試了,你用一些吧。”他拍拍陸子溶的肩,“若是當年我給宮人們下毒的飯菜——異味是很大的。”
他將桌上每一道菜用了一口,“不過,榮寵正盛的沈妃娘娘賞的吃食,誰敢拒絕?喂得不多,就幾十人,都是些有頭臉的,加上把守宮門的。”
他每說一句,陸子溶身上寒意便甚一分,直至如墜冰窟。
服下「終年」就必須時常服用解藥,宮裡的長生殿隻為皇帝做事,很可能拒絕被下毒的宮人。那麽,誰能為他們送上解藥,他們就會效忠於誰。
傅階敢下這個毒,必然已通過他遍布各地的門生好友找到了解藥。
陸子溶多希望傅階是在說大話,多希望根本就沒多少兵力,也沒人中毒。可他看到了禁衛軍操練的場景,也聞到了王海身上的槐花香氣。
——已經晚了。
“濟王殿下讓我看見這些,是想讓我做什麽?”他的話音如身體一樣冰涼。
“也沒什麽大事,”傅階坐回去,饒有興味地轉著筷子,“一來,禁衛軍都是朝廷軍士,於奇技淫巧上差了一些,所以攻城時想借致堯堂一用。二來,本王帳下謀士雖多,卻無一人及得上絕塵公子。到時候諸般謀略,還請公子您參詳一二。”
陸子溶眉頭微蹙,細細將他每個字嚼了一遍,沉聲道:“陸子溶在江湖上是致堯堂堂主,在舜朝是東宮的奴婢,無論怎麽算,濟王殿下也不該信任我。”
“陸公子忘了——當初你投在我門下,是因為什麽?”
陸子溶當然沒忘,是因為二人對邊境之事看法相同。
“事成之後,大舜必厚待涼州。具體如何實施,便參照陸公子最初上任齊務司司長後,所擬的第一稿執行。你看如何?”
陸子溶垂眸半晌,長睫顫顫巍巍,未入冬便已沾霜。
他取了筷子,夾起一片魚肉,終於將禁衛軍的食物放入口中。
他聽見傅階又開始笑了,那笑裡摻雜著霸道的威脅:“這就對了嘛。但倘若你背叛本王,將這些事說給不該聽的人——沒有人阻止得了本王,大舜的鐵騎踏平區區涼州還是夠用的。”
唇齒膠澀,陸子溶艱難吐出:“殿下放心,陸子溶明白。”
“只是……我身中奇毒,時日無多,不定哪日橫死案前,只怕有負殿下所托。”
“哦?是麽?”傅階道,“既然如此,那等用完了這頓飯,陸公子便替本王做點事吧。”
午飯之後,陸子溶被帶到一間雅致宜人的屋子,可窗子沒有關,能聽見外頭禁衛軍操練的聲響,仿佛時刻在提醒他面臨的威脅。
如果說他先前還有些猶豫,那麽在看見傅階交給他的東西時,他便徹底下了決心。
那是一份禁衛軍攻入皇宮的計劃,傅階讓他修改。他知道這計劃很可能是假的,唯一正確的,也是傅階想讓他看的,是攻城的日期——
三天之後。
陸子溶不明白傅階為何要威脅他收買他。禁衛軍兵力充足,傅階人脈甚廣,不會差一個致堯堂的人手;至於謀略,濟王府養著上百名客卿,加在一塊不會比他陸子溶遜色多少。
況且他和傅階本就有舊怨,拉他入夥,即便好處給足,也要隨時防著他的出賣。
會不會,傅階這樣做,本就是因為他們有舊怨……
這一切突如其來,只有三天,陸子溶根本什麽也做不了。
他必須選擇暫時服從。
在軍士的操練聲中,他認真在所謂的攻城計劃上圈圈點點,做足了樣子。
傅階見到他的成果十分滿意。事涉致堯堂,不能把陸子溶扣在禁衛軍營地,他便再次對陸子溶提點警告一番,讓他暫且回去。
白忠帶手下送他回致堯堂,名為護送實為看守。一路上,陸子溶這個素來冷淡之人竟主動開口,和白忠扯了不少閑話。
“除了呂不為之外,禁衛軍裡可還有人欺辱白統領?”陸子溶與他對視,眸中是薄薄一層擔憂。
白忠雖知陸子溶是在威逼利誘下加入的,但總歸拿他當了自己人,便同他多說幾句:“禁衛軍裡並無他人,可濟王府裡……唉,無非受個傷破個財,不是什麽大事。我效忠濟王殿下不是一日兩日了,何必較這個真。”
話雖這樣說,但陸子溶明顯看得出他眼裡的不甘。
陸子溶向來不會寬慰他人,略去那些溫軟言語,隻道:“你效忠濟王多年,殿下必定對你心存感激。若你道明此事,他自然會為你做主。你多慮了。”
“嗯……說的也是。殿下豈會是那種徇私偏聽之人。”
一行人到了致堯堂,陸子溶隨口邀請白忠進去喝兩杯,白忠以要回去複命拒絕了。但看得出,他是想進去的。
幾名禁衛軍的軍士就留在致堯堂附近,監視著周圍動向。陸子溶一回去便召集全體堂眾議事,直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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