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可以談論的話題越來越多,但只要陸子溶試探著去問對方的出身、家人和過往,都會被巧妙地繞開。吻到興致上來,陸子溶把手放上對方的衣襟,也會被立刻捉走。
原本不介意慢慢來,但陸子溶得知,齊務司已與涼州官府約好,幾日後便再度會面。他要了石寅草擬的文書來看,顯然已與京城通過氣,許多條件有所退讓,各種費用變成了雙方平攤。
若涼州不想繼續對峙,就這樣答應也是有可能的。
那樣的話,雙方簽了文書,使團就該返回京城了。
有些人就見不到了。
於是陸子溶在下一次靠在花繼絕身邊時,撫上蒙眼布打結處,輕聲道:“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這個請求明顯讓花繼絕感到慌張,他身子後傾,匆忙把後腦上那隻手扔了出去。
“瞎子的眼睛,很醜的。”他低低念著,“嚇到了你,你就不要我了。”
後半句像是嗔怨。
陸子溶被扔掉的手滑落在對方腰間,微微用力,將人攬入懷中。
他大概猜到了花繼絕的意思,想來過去做過一些不光彩的事,覺得讓他知道會被厭棄吧。
可陸子溶仔細回想遇見的窮凶極惡之人,無非是齊複、羅大壯、傅階之流,他曾真情實感地厭恨嫌惡過他們,但若有一日他們成了花繼絕……
“無論你殺過多少人,可我認識的花公子就是為邊境百姓而奔波的青天。若這是你現在的模樣,我可以慢慢接受你的過去。”陸子溶懷抱著那個高大的男人,仍要抬頭才能吻住他,向來淡漠的絕塵公子此時每個字都咬得清晰堅決,“我不會輕易放手。”
在接吻這種事上,花繼絕向來主動而強硬,但這次陸子溶撩撥他半晌,卻沒得到什麽像樣的回應。片刻之後,花繼絕稍稍後退,雙唇開合間不斷與對方相碰,發出打著顫的話音:
“我怕……”
這人極少展露脆弱的一面。陸子溶頓時心頭一緊,咬了咬牙豁出去,翻身坐在對方腿上,側過面頰貼著他領口。
陸子溶用輕緩而純澈的聲音道:“你怕的話……待涼州之事議定,你同我回京城可好?”
他聽見花繼絕呼吸一滯。
“到了京城,你在齊務司找個位置,一樣能為邊境做事。我知道你志在四方,但我……有私心,我……”
“我想娶你。”
至少在這一刻,陸子溶每一個字都是真心的。
他想好了,若花繼絕真的十惡不赦,他也會想辦法說服自己接受,而不會隨隨便便就拋棄心上人。
如若對方不安心,他就給一個承諾。盡管和花繼絕相識統共月余,但他已然相信,自己願意與此人共度一生。
此言一出,花繼絕猛吸一口涼氣,渾身不可遏止地發著抖。驀地,他淒然一笑,唇角勾出了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滄桑與涼薄。
陸子溶不知他想到了什麽,隻得安撫似的拍他脊背,拿起他一隻手放在蒙眼布的系帶處,在他耳邊道:“你若答應,就為了我解開它。”
“我不想勉強,若覺得我不可信任,不願將往事告知,那便……唔。”
陸子溶看到,對方那隻手解開了系帶上的結,只是還沒等他看清那雙眼睛,便先被人吻住。
“你以為我是怕什麽?我不怕被你扔掉……我早就不怕那個了。”纏綿中發出的聲響含混不清,“我怕你……怕你不是一時興起,怕你是……真的動了心……”
“掐斷一個念想,放下一個人……太痛苦了。我不想你也經受一次。”
他戀戀不舍地撤出,舔了舔唇瓣。此時蒙眼布已落在長椅上,他緩緩抬眸,沉聲道:“既然你已動心,趁尚未深陷,現在掐了吧。”
陸子溶看向那雙眼睛,並無什麽明顯的醜陋,只是由於看不見,瞳孔顯得無神;相反,那眼睛的輪廓很漂亮,如他整個人的氣度一般明朗燦爛。
然而下一刻,他將那雙眼睛嵌在整張面孔中,圖象頓時與記憶中某張臉重合。
那張他恨極了的臉。
拿下蒙眼布時,傅陵什麽準備都做好了,甚至怕陸子溶直接向後栽倒,將手護在他腰間。可被護住的人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不晃不抖,只是身體有些僵硬。
他就那麽端正坐著,許久未發一言。
“你……還好嗎?別嚇我,你說句話……”傅陵睜著瞎了的雙眼,手在對方身上亂抓。
“繼絕世,舉廢國,這是懷諸侯為天下的義舉。”陸子溶捉住身上的手扔到一旁,冷冷道,“傅陵,你捫心自問,配得上這名字麽?”
陸子溶起身便走。
傅陵猶如被巨石砸落谷底,想上前去追,又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他紅了雙眼,掙扎著起身,絕望地喊出:“你說過要娶我……”
他看不見,不知道快走到門口的陸子溶腳步一頓,低頭閉了閉眼,幾不可聞地歎息,輕輕吐出一句:“抱歉。”
說罷提步離開,再不回頭。
傅陵原地站了半晌,突然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顫抖的嘴唇勾起一個難看的笑。
能得陸子溶一句「抱歉」,不枉他再將一顆真心揉碎一次。
他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心月樓的夥計敲開屋門,見他這樣嚇了一跳,哆哆嗦嗦道:“外、外頭下了暴雨,花公子若要回去得趕快,再不走的話路上積水,您就得在這兒等雨停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