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噠」一聲,從裡鎖住。
眾人愣了片刻,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方才那位年輕堂眾,她拽了一把身邊人的袖子,“堂主這是用他自己換我們,大家快跑!”
“堂主——”
顧三撕心裂肺地喊出,猛地撲到門上,拚命試圖拉開。身側之人過去扯他,都被他推走,“堂主修的本就不是硬功夫,現下還病著,你讓他獨自面對那麽多兵?!他們會殺了堂主……不,會抓了堂主送給濟王來折磨……小宋,陸堂主是我們的再造父母,你就眼看著他送死嗎?!”
屋內傳來打鬥聲和悶哼,那名叫小宋的堂眾道:“堂主是讓我們先走,「桐油」已經塗上了,他在裡面把那些人拖死,我們過一陣回來收拾,這間房就還能用。等濟王在這睡上一夜,大患可除。”
顧三道:“除什麽患也不能用堂主的性命去換,我們把門撞開!”
“我本就是將死之人。”
屋裡傳來堂主低低的話音,眾人頓時沉默。
“莫要救我了,”陸子溶道,“致堯堂該救天下。”
顧三雙腿一軟,跪倒在門前低聲嗚咽。其余人對視片刻,終於決定將他架走。
……
屋內,陸子溶望向一眾披堅執銳的禁軍,唇角微勾。
他在衣袖中握拳,藏好病體的微顫,垂下眸子。
“來吧。”
……
乾元宮外,傅陵一瘸一拐地摸到了門口,卻恰好遇上從裡跑出的致堯堂堂眾。他毫不顧及體面地撞過去,隨便扯了個人就問:“陸先生呢?你們堂主呢?!他還好嗎?”
眾人望著這個傷得沒什麽人樣的男人,半晌無言。傅陵急得要自己往裡闖,小宋突然開口:“再等等。”
“他沒有救了,讓他做完該做的事吧。”
“你說什麽?!”
傅陵臉色大變,可他的臉早已斑駁得不成樣子,不剩什麽臉色了。他等不及對方回答,轉頭就往屋裡衝。
傅陵渾身都在發抖,快到時竟跌倒在地,幾乎是爬到寢宮門口。
門打不開,屋裡但余一片寂靜。
“陸先生……”
洶湧的恐懼漫上心頭,前世今生的畫面在眼前閃過。他跪倒在棺槨旁、大火前,被深重的絕望淹沒;或是懷抱著那個清俊而虛弱的人,在他蒼白的面容上尋找哪怕一絲血色。
他似乎在一次又一次地失去,可腦海中的畫面卻定格在眾人刺向他的槍尖,他才想起自己原來從未得到。
傅陵心裡亂糟糟的,有許多過往想不通、想不開。他唯一確信的,是現在要做的事。
身後追來幾名堂眾,有人道:“窗子沒有上鎖,我們繞去外頭。”
“我、我也去。”
傅陵艱難爬起來,拖著殘破不堪的身軀追了他們一路,趕到時窗子恰好被推開。傅陵心跳極快,喘著粗氣撲到窗邊向裡看——
寢宮地上躺著二十多人,他一眼便找到靠近門口的陸子溶,和其余所有人一樣雙眼緊閉,仿若靜止。
可只有陸子溶一人,淺青色衣衫凌亂帶血,利器劃開的傷口遍布全身,清淡出塵的面容略無血色,原本精致如畫的眉眼間,塗著大片刺目的淤青。
這間屋子裡發生了什麽,不忍細想。
大雨傾盆。
傅陵隻覺得眼前一花,直直從窗口栽了進去,自櫃子上滾到桌子上,最後重重摔在地上。他不敢沉湎於疼痛,手腳並用蹭到陸子溶身邊,探了他的鼻息脈搏。
“陸先生,我的陸先生……還活著!”
似乎是怕自己身上髒汙,傅陵褪了層外衣才將人抱在懷裡,開門欲行,卻聽顧三喊道:“你要帶堂主去哪?!”
傅陵頓住腳步。在致堯堂眼裡,他是才被陸子溶凌遲剜心的階下囚。
“你們應當還有事要做吧,哪裡分得出心思照顧他。”傅陵並未回頭,“你以為我撐著這副身子、忍著劇痛來找他,是為了報仇?”
片刻的靜默後,傅陵再度提步,後頭有堂眾要追,被顧三抬手止住。
“還有一個時辰,我們把這間屋子收拾了……等濟王回來。”
傅陵抱著懷裡的人出了乾元宮,用自己的身體為他遮蔽雨水。途中,他聽見乾元門方向嘈雜不已,心生不好的預感,但他無暇去管,直奔太醫院。
宮裡亂成這樣,太醫院仍有兢兢業業值守的太醫,見到兩個披風帶雨的傷員嚇了一跳。傅陵將人安置在床鋪上,“我不要緊,都是皮外傷,先看看他!”
太醫隻得依言先給陸子溶把脈,半晌之後,搖搖頭道:“舊毒已入骨髓,被新毒催出來,傷得氣血盡失,毫無抵擋之力。這還怎麽救?”
他望向傅陵,“太子殿下還是先處理自身的傷,待稍愈了,再為這位貴人操辦後事吧。”
“什麽後事?你什麽意思?!他有呼吸有心跳,你身為醫者不去救人,反要去咒人?!”
若不是身上乏力,傅陵恨不得給那太醫臉上來兩拳,卻只能推開為他清理傷口的侍從,猛地站起身。
才處理過的傷口尤為疼痛,他「嘶」了一聲,咬牙忍住,俯身去抱榻上的人。
太醫無奈道:“吊著最後一口氣罷了,病入膏肓,回天乏術。殿下即便不承認,也救不了他。”
傅陵渾身一僵,他之前離開東宮時,海棠也送給他一句「你救不了他」。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