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回到衙門,就看見他們的小院多了一個人。
院子的石桌上,一個身披黑色狐裘披風,稱的膚白如雪,說話氣息不足,偶有咳嗽的中年男子正坐在白溯的對面。
可以看得出正在聊天的白溯興致很高,似乎跟男子相談甚歡。
白溯見他們回來,趕緊起身介紹。男子也轉身過來見禮,舉止儒雅,面容清朗,不出所料,此人正是之前幾次提到的太守程熙。
此地,霍風冽官職最高,程熙自然要下跪行禮,但是被霍風冽攔住,“程大人身有不適,不必如此。”
“下官這是常年舊患,並未重病。”程熙笑容舒朗,坦然解釋。
柳枕清在白溯的介紹下自然就是霍風冽的隨行友人,雖然不知道身份,程熙還是客氣以待,他比眾人都年長些,但是為人謙和有禮,大氣有度,相處起來,真的是挑不出一絲毛病。
的確是讓人很樂意交往的對象。
“我見程大人跟調查組的人討論了案件一整天疲憊不堪,就邀請他出來透口氣,順便用個晚膳。”白溯向著兩人解釋道。
“這得多虧了白公子幫忙理清思路,讓調查組的大人們想明白,要不然我都無法脫身。”
白溯一臉的尷尬,無奈的看著兩人。
顯然調查組的人都沒有白溯和程熙腦子轉得快,跟他們共事估計累的要死,而程熙身份不如京中來的調查組,自然只能硬著頭皮應付著。
程熙說著就有些失神的看著白溯道:“白公子同其兄長一樣,心思敏捷,穎悟絕人,就連長相都有六七分相似。”
大概是程熙的目光太過真摯懷念,飽含情感,白溯被說的一愣,臉上有些不自在起來,“程大人這般誇我真是謬讚了。”
柳枕清饒有興趣的看著,看來這個程熙跟白榆當初交情真的不錯。
而霍風冽卻看著程熙微楞。
聽聞秦予還在審問,賀闌回來之後也去審訊室幫忙了,於是就他們四人一起用膳。
還是那位杜東鋒跑前跑後的忙碌著,招待十分到位。
飯桌之間,除了霍風冽寡言,柳枕清也很快跟程熙聊到了一起。聽其對案件的分析,對未來調查方向的總結,最後一句真的是征服了眾人的心。
“各位覺得,此案件若是涉及朝廷忠臣,皇上還願意再查下去嗎?”
一句話說出了所有聰明人敢想卻不敢說的猜測。
科舉可不只是關系禮部,再上一級就是當朝丞相了。
而本朝丞相不僅僅手握大權,而且他的嫡長女還是當今皇后,輕易動不得。
而這件事情到目前為止似乎都跟丞相沒有任何聯系,可是本質上來說,丞相真的會一點都不知道嗎?很難說。
霍風冽突然開口到:“證據指向哪裡,就查到哪裡。”
有鎮國將軍一句話,自然就安了程熙的心,但是同時大家也明白,想要查到丞相太難。“這是自然,一切以證據為主。”
而柳枕清現在對程熙真的是越發感興趣了。
家道中落,寒門貴子,靠讀書翻身,按照這種配置原本以為會是一個孤芳自賞,懷才不遇,高傲卻自卑,有一大堆心理問題的才子,沒想到人竟然如此通透。不得不說程熙此人若不是病體拖累,應當是一個明媚無雙,正直有才之人,按照柳枕清的評判,放他到京城為官,也能踏入尚書之列。
柳枕清對這樣心性的人真的十分欣賞,也理解為什麽短短一日,白溯就能跟他相談甚歡。
其實白溯此次前來是尋他兄長遺落的畫作,程熙這邊有兩副,說起這事,程熙就歎了一口氣道:“說實話若不是白公子前來索要,我還真的不舍得歸還,畢竟望舒留給我的記憶本也不多。”
白溯聽聞此言,微微一怔,見程熙神情難過,心中不由得生出幾絲異樣的情緒,“其實也是家父在收集兄長畫卷時,發現少了兩副,所以才……”
程熙擺擺手道:“物歸原主,望舒不在,自然是該給你們這些親人的,不過在下有一個任性的請求。”
“程大人請說。”
“其實在你來之前我就在臨摹那兩副畫作了,想留個念想,只是近來調查案件耽擱了時間,不過也快完成了,我想請求待你離去之前再歸還,可否?”
程熙誠心誠意的請求,白溯自然不會拒絕,而且為自己的兄長能有這樣的摯友而感覺羨慕。
“這個自然,之前兄長的信中就經常提到程大人的畫技在他之上,讓他好生羨慕。臨摹完也請讓我一觀。”
程熙一愣,滿臉的動容,“他真的如此說?”
白溯點頭。“兄長還曾說過待事情結束之際,希望能同程大人一起遊歷完成萬裡江山圖。”
程熙渾身一顫。
白溯笑著低頭道:“萬裡江山圖,是我和我兄長共同的志願,原先我還怪兄長不同我一起完成,沒想到他是伯牙遇子期,自有知己一同完成。”
“禦舟。”突然霍風冽提醒了一聲。
白溯一抬頭就發現對面程熙整個人僵住,眼眶微紅,等反應過來,猛然咳嗽了起來,然後掩著面,道著失禮,起身告退。
白溯呆呆的看著離去的程熙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而霍風冽則是看向柳枕清,只見柳枕清目光發直,他記得那個清澈聰穎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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