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以萬計的兵將如洪水般泄出,如猛虎一般撲向已經潰不成軍的敵人,可即使馬蹄凌亂,群情激昂,所有人在經過那輛已經震成碎片的馬車前時,都忍不住看上一眼。
那個跪在地上拚命搬著碎片,手上已被鮮血染紅的人,是歷朝的九五之尊,那這下面的到底是何人?
真的就是傳聞中那個人嗎?
雖然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可雙目卻被這一幕深深刺痛著,化作了滿溢的仇恨,嘶吼著衝向他們迫不及待想要手刃的敵人。
耳畔是轟聲陣陣如無聞,眼前是黃沙滾滾欲蔽日。
高長風知道此刻自己身為帝王當昂首立於高牆之上,當以一令率千軍萬馬踏平南詔,可他卻跪在這裡,在自己的臣子面前狼狽如斯。
去他的千古名君,
去他的宿命!
他要的,誰也別想奪走!
當沉重的木板被抬起的一刹那,高長風卻突然沒了底氣,因為他眼前的時雨看起來毫無生氣,安安靜靜地伏在地面上,身上依舊纏繞著刺眼的繩索。
貼在地面的側臉上滿是傷痕,而讓他觸目驚心幾近崩潰的,是已經洇入黃沙的鮮血,仍源源不斷地從他的口鼻中流出。
眼前一恍又一恍,高長風強咽下了不斷翻湧而上的腥甜,他盡力控制著手指的顫抖,探向葉時雨的口鼻。
輕微到幾乎無法感知的氣息拂過手指的一瞬,高長風不知自己該哭還是該笑,他活著,他還活著!
“皇上!”
司夜已用匕首割斷了繩索,小心翼翼想要托起已經癱軟的身體,
“我來。”
高長風單膝撐地,堅定而小心地將人一點點抱入懷中,語氣沉穩的讓司夜心頭突跳,有些難以置信地抬起了頭。
甚至無需攙扶,高長風穩穩地將人抱在懷中,步伐沉靜且堅實。
司夜忽然懂了,此刻的高長風無論內心有多慌亂和無措,現在的他都是擋在葉時雨身旁最堅固的那堵牆,現在的他絕不可倒下。
此刻的身後,是無數衝向戰場的腳步聲。
此刻的眼前,仍是源源不斷的兵將自城中奔赴而出。
高長風緩緩向城內走著,如同捧著一個易碎的珍寶,每一步都謹小慎微。
“盔甲冷,你且忍忍。”高長風喃喃著,“聽著,朕隻準你再睡著這一小會兒,等會兒給朕醒過來,這是聖旨,你若不聽……不聽……”
還能怎樣?
高長風在認真思慮,到底還能怎樣,可無數個念頭閃過,卻沒有一個能喚醒他的時雨。
懷中的人安安靜靜的,滿是塵土和鮮血的臉貼在堅硬冰冷的鐵甲上,一顆血珠滑過寒光,繼而兩顆,三顆,最後搖搖晃晃地墜入黃土,瞬間消失。
高長風的身影消失在最近的一座軍帳,司夜已拉著顧林同時趕到,他向裡面深深地看了一眼後卻轉身離開,他翻身躍上一匹高大的戰馬,手執長矛一聲暴喝後踏蹄而去,身影消失在如山如海的背影之中。
“皇上……”顧林看著躺在簡陋木板之上的人,原本就清瘦的他此時已好像一觸即碎,就連脈搏也幾乎找不到,唯一昭示著他還活著的,是那鼻前發絲輕微的顫動,然而那顫動也越來越弱。
大限將至。
這是顧林腦海中所能想到的,唯一的詞,可他卻說不出口,不僅僅因為他是葉時雨,更是無法面對皇上那還帶著企盼的雙眸。
“太近了……”顧林雙目通紅跪倒在地,低下頭不忍再看,“內腑皆已傷,現在尚有一絲氣息已是罕聞。”
“皇上……恕臣無能為力。”
沉默開始蔓延,高長風沒有責難或質問,更沒有大聲呼喊讓顧林快點救人,他什麽都知道,什麽都清楚。
時間真的不多了,與其浪費在別人身上,不如再陪陪他,抑或說讓他陪陪自己。
高長風拿起一塊軟巾去浸濕,小心地為葉時雨擦去臉上的灰塵與已經開始結痂的血漬。
他還是那般白皙,只是這次就連唇也沒了顏色,可面容平和的好似睡著了一般,但軟巾拂過眼瞼,那雙黑得發亮的雙目卻沒有如想象般睜開。
軟巾拂過耳畔,擦拭的手停下,手指輕顫著觸碰到那已蒙塵的寶石。
輕輕地將塵土摩挲而下,這抹幽藍的光仍可隱隱閃著,可指腹下的肌膚卻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對不起……”高長風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輕道,“你恐怕還不知道吧,你經歷的這許多全是因為我,因為我是天煞孤星啊……我本就不該擁有任何人。”
“可我不後悔救了你,不後悔與你相識,我想你也定是這樣想。”高長風輕撫過葉時雨的臉頰,“原先我不信來世是因為今生我想擁有的,江山與你,我都有了。”
高長風褪去甲胄,冰涼的身體入懷,讓他忍不住冷得有些發顫,“你曾說想死在我前面,這下可放心了?”
“其實還有件事我一直沒同你講,我給咱們修了一座陵墓,並沒有與皇陵在一起。”
“我去瞧過,那地方清淨得很,雖冷清了些但你別怕,等我去了就會躺你旁邊,你安心等著便好。”
“這樣若有來生,你我再續此緣,若是沒有,咱們就永眠於此。”
簡陋的軍帳之中,只聽得一人喃喃自語,和一副無論如何也捂不熱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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