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債這一行,講究的就是一個圍追堵截。法治社會,黑幫片中血腥殘暴的那一套早行不通了,否則錢沒要到不說,員工先得進局子排排蹲,禁不起這個流失率。
債務人的選擇是事先經過篩選的。那些傾家蕩產都還不起債的人,公司也不接,竹籃打水的生意他們不做。大部分委托人找到他們也是走投無路,就算法院判了強製執行,可財產早被轉移到其家屬名下了。多的是老賴這邊欠著幾十萬的帳,那邊心安理得地住著大幾千萬的別墅,案例數不勝數。
這種人一般也很懂法,懂如何鑽法律的漏洞。
任啟東這些討債的,也很懂法,懂人身威脅與蓄意傷害的定罪標準,不會踩到那條線。
至於其他的麽,拉橫幅潑油漆,堵門鎖送花圈,呼死你大喇叭,都是入門必修了。任啟東那股不良的氣質,就是在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外勤中培養出來的。對什麽人說什麽話,他漸漸融會貫通,通常嘴裡吐出來的詞都髒得沒邊。
這一次派給他的單子,任啟東堵人堵到了證券公司門口。
真挺諷刺的,沒錢還債,有錢炒股。彼時,任啟東對炒股的印象還停留在“合法賭博”,就跟他的工作——“合法討債”一個性質。
這項工作處於灰色地帶,成功率很不穩定,所以傭金設置得也很高,一般是催收欠款的五成,隨著數額的增加而逐漸遞減。這是任啟東所有乾過的工作中,最掙錢的一份了。否則他也不會頂著良心時有時無的譴責,扮演凶神惡煞的社會人士,風裡來雨裡去。
遇上藍溱,就是在這樣一個下著暴雨的壞天氣。他盯著證券公司的窗口逮人,比對照片,一個一個辨認過去。
忽然一霎那,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所有客觀存在的事物憑空消失在了他眼中,白的牆、灰的地、黑色的桌子椅子,只剩下一個人是彩色的。棕條紋的領帶,藏青色的西裝,一頭秀麗的烏發整整齊齊地梳在腦後,薄唇抿成一抹淡淡的粉。英俊得簡直不像話,微笑著,和煦又溫柔。
下一秒,畫面裡出現了他的目標。任啟東回過神,箭步衝上前,二話不說就要把人從凳子上拽起來。櫃台內的藍溱微微皺眉,抬頭看了他一眼,聲音清脆爽朗:“先生,這位客戶正在辦理業務,請您先到後面排隊好嗎?”
不知為何,任啟東一瞬間就照做了,磕磕絆絆松開了手。只是馬上,他又想起自己是來辦正事的,清了清嗓子道:“我們認識的,有話要說。”
“我操你他媽誰啊,誰認識你了……”
龐大的體型差距下,再努力的掙扎也是徒勞。任啟東把人拖了出來,開始走業務流程。
藍溱見勢不對,通過內線呼叫了保安。保安跟了一會兒,沒發現暴力行為,也就回了崗位,告訴藍溱是誤會。
這是藍溱畢業後第一份工作,管培輪崗,衣冠楚楚文質彬彬地坐櫃,可給他累壞了。一些連字都不認識的頭髮花白的老奶奶,被孫子哄騙著來開戶投錢炒股,藍溱幾次找理由說辦不了。這下好了,被投訴到主管那兒,下班了還留堂多挨了半小時的訓。
底層櫃員一般不加班,股票收市他們也準時關電腦走人。藍溱換上常服走出去,雨就像不要命了一樣地下。
他站在台階上,遠遠地看見任啟東蹲在門口抽煙。煙都被雨水濺濕了,潮嗒嗒的冒不出煙氣,也不知道還有什麽好抽的。
任啟東聽見聲音轉過頭,臉驀地一紅,手裡的煙也掉到了地上,滾進泥水裡。任啟東連忙撿回來,起身扔進一旁的垃圾桶,又縮頭縮腦地偷瞄藍溱,拿紙擦手。
藍溱很難不注意到這陣熾熱的視線,他舉起長柄傘按了一下,傘面啪地撐開,阻擋了那陣目光。藍溱側過身,任啟東依然沒有要走的意思,他遲疑了兩秒,好心告訴他:“裡面還有傘可以借,掃碼就行。”
“啊?哦,哦。”任啟東一陣狂喜,又把視線放低了,“謝謝。”
“不客氣。”說完,藍溱撐傘走進雨裡,身影很快被雨幕消融。
任啟東呆呆地凝望著,忽然笑了起來,衝進滂沱大雨,淋著跑回了家。全身濕了個透徹,卻一點不覺得冷。
房東太太“哎唷哎唷”地責怪,叫他快點去汏個浴,當心著涼了。
作者有話說:
涉及職業部分都是胡編亂造哈,包括之後的。
第18章 我們撞號了
第二天,藍溱見到任啟東坐在對面,遞上來一張填得南轅北轍的申請表,腦瓜子嗡嗡地疼。明明規范樣本就貼在桌上,愣是一點沒挨著,字還歪七扭八地寫出了邊界線。
湊巧沒什麽人,藍溱就讓任啟東重新拿了一張,一格一格地指著教他填。任啟東看見藍溱的指甲,修得圓圓的,很乾淨,半月痕也很健康。一走神,藍溱喊了兩聲,任啟東連忙奮筆疾書。
任啟東連著證件一起遞過去,刹那間產生了一種第一次相親見面就把戶口本攤桌上了的赤裸感,後悔卻也來不及了。除了這種方式,他想不到該怎麽自然地和藍溱搭話。東瞟西瞟,任啟東看見桌上擺著工牌,帶一寸證件照,還有工號和姓名,順手拿了起來。
“藍——”任啟東長長地停頓,不確定地問,“秦嗎?”
藍溱目視電腦屏幕,不緊不慢地敲打鍵盤輸入信息,淡淡道:“也有這個音,但我名字裡的念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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