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秋硯平靜地說:“我不賣房子。”
女人笑道:“別說孩子氣的話啦,你不賣房子哪裡來的錢念大學?我們的錢倒是沒關系,你可以慢慢還,姨媽又不是外人。只是你也知道弟弟妹妹也要上學,姨媽和姨夫沒有別的能力供養你……”
寧秋硯垂著睫毛:“我會盡快把錢還給你們的。”
電話那頭又說了一些客套話。
真實的含義寧秋硯能理解。
他又說了一遍:“我會盡快還錢的。”
電話掛斷了。
*
蘇見洲來得比預計時間晚一些。
寧秋硯戴著往常那頂黑色毛線帽坐在打烊的N°門口,他好像瘦了些,身上穿著厚實的羽絨服,一隻手揣在兜裡,叼著吸管喝一瓶老板給的熱牛奶。
酒吧裡有熱牛奶這件事,和寧秋硯在夜場打工這件事有同樣程度的可笑。
蘇見洲遠遠地就看見了他,喊了一聲。
寧秋硯臉只有巴掌大,眼睛圓圓的,表情有一點懵。
走近了,才發現他果不其然又在聽歌。
“新耳機?”蘇見洲從他耳朵裡拿掉一隻,“壞掉的那副終於舍得換了?”
寧秋硯把耳機拿回來,臉上一熱:“別人送的。”
接受別人的禮物總讓他覺得不好意思,蘇見洲之前就說過要給他賣新的耳機,是他自己不肯要。
他跳下台階,把牛奶瓶放到地上,第二天有人回收。
回頭看見蘇見洲表情玩味,隻好補充了一句:“去渡島獻血的時候,關先生送的。”
蘇見洲開玩笑般說了句:“你的捐助對象果然很壕。”
他們肩並著肩走在深夜的廣場,都穿得很厚。
像兩個行走的麵包人。
他們去了常去的燒烤攤,面對面坐在帳篷裡。
老板說很久沒見到他們了,附贈幾瓶啤酒請他們喝。
“感覺怎麽樣?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蘇見洲問起獻血的事,又說,“臉這麽臭。”
蘇見洲比他大幾歲,兩人是在一個老師那裡學琴時認識的,已經認識差不多十年了。這些年除了蘇見洲放棄學琴去念醫學院的時候,幾乎是一起長大的。
比起朋友,蘇見洲更像是哥哥。
寧秋硯認為有些事無關緊要,或者說了也沒有用。
他沒有提那個帶手銬的男孩,也沒有提自己被槍聲嚇得差點掉進湖裡和曾在獻血時斷片的事,畢竟說了也只能引起不必要的擔心。
“那裡的人都很好,很有禮貌。”他說了管家康伯,還有凌醫生,“他們沒有把我當成一個賣血的。”
蘇見洲皺起眉:“你本來就不是。”
寧秋硯想起那一大堆送來食物和營養品,說:“我是的。”
蘇見洲說:“那關珩呢?你見到他了?”
寧秋硯心輕輕地亂跳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反應。
他說:“嗯。”
蘇見洲又問:“怎麽樣,他長得是不是和照片上一樣啊?”
那照片在網上瘋傳過一陣,寧秋硯接到渡島的聯系郵件時,還和蘇見洲一起討論過關珩本人會不會完全不是照片上的樣子。
寧秋硯說關珩比照片上要好看很多。
蘇見洲感歎了幾句,說關珩真是不幸,老天給了他財富與美貌,卻沒有給他健康。
有的血液病患者,終其一生都與病魔做抗爭。
有的,則康復後再複發,希望殆盡。
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能在抗爭中勝利,重新獲得健康的身體。
關珩蒼白的臉色,讓寧秋硯沒有辦法對蘇見洲的話進行反駁。
蘇見洲點了菜,又問他關珩這個人怎麽樣:“和你說的管家他們一樣好?還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富二代啊?”
任何人腦補關珩,可能都會這樣認為。
寧秋硯搖搖頭:“他不一樣。”
關珩是不是富二代這點寧秋硯並不清楚,他們雖然見過面,但實際上他對關珩一無所知。關珩的確不像大眾想象的那樣,可是也並不平易近人,寧秋硯找不到很好的形容。
現在回憶起來在關珩房間裡他們單獨說的那些話,那些具有強烈暗示意味的句子,當時不覺得有什麽,好像有點太瘋狂了。
可能是因為生病了,才讓關珩那樣?
蘇見洲:“哪裡不一樣?脾氣不好?”
寧秋硯找不到合適的形容:“不……”
去回想關珩,只會讓他產生一些類似心臟麻痹的反應,讓他有點慌,“我說不出來。”
帳篷裡很溫暖。
有燒烤的香氣。
寧秋硯開始覺得熱。
他摘了圍巾,又脫掉了外套。
剛說了幾句話,蘇見洲忽然看著他的脖子,問:“你脖子上怎麽了?”
寧秋硯不明所以:“什麽?”
蘇見洲讓他頭低一點,一邊扳看他的脖子,一邊得出結論:“有兩個已經結痂的傷口,創面比較小,看起來像兩個小洞。”
寧秋硯呆頭鵝一樣坐著:“有嗎?”
“有的,就在你耳後那個心形紋身下面一點。”蘇見洲問他,“你在哪裡弄的?”
第8章
寧秋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脖子上面有什麽小洞一樣的創口。
他用手去摸,隻覺得不疼也不癢:“我不知道……是不是被蟲子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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