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秋硯的思緒馬上被帶他全部帶走:“很久?”
“嗯。”關珩道,“一百多年。”
房間裡短暫的沉默過後,關珩開口:“給我說說外面的變化吧。”
變化?
寧秋硯想了想,這兩百年裡城市逐漸擴大,高樓大廈拔地而起,人們不再書信來往,而是發明了電腦,手機,出行拋棄了車馬,都是高鐵飛機。醫療上發現了青霉素,開始了抗生素時代,可以3D打印器官……這些對於一百多年都出過渡島、沒見識過的人會不會信息量太大了?
關珩:“寧秋硯。”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關珩適時出聲,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神情戲謔。
寧秋硯驟然醒轉,臉一下變得很熱。
救命。
關珩可不是什麽行將就木的老古董,關珩是每天通過手機回復他問題的人,是擁有高科技遊戲室的人,是擁有整座現代化設施的、渡島的主人。
他腦子是不是壞掉了。
關珩似乎總能一眼看出寧秋硯的內心想法,大度地沒有和他計較。
在寧秋硯說“我不知道怎麽開始時”,關珩道:“那就從你小時候到現在,霧桐的變化,或者生活上的變化開始講。”
“哦。”寧秋硯乖乖應了。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發現還是無法找到確認的切入點,網絡時代還有什麽是新鮮事?
關珩沒有催促。
拚好手下的一整個圖案時,寧秋硯說:“我小時候和媽媽去甲花島,坐的是一種燒柴油的漁船。那時候船隻都是私人運營的,裡面改造了座位。旺季時用來載乘客,淡季時就又用來捕魚,所以船上總是有很大的魚腥味。我隻去過兩次,每次的印象都很差。不過前幾天我看政府的宣傳片,發現現在都換成了豪華渡輪。”
“嗯,霧桐想大力發展旅遊業。”關珩說,又問,“你去過甲花島?”
甲花島在霧桐市的另一側海域,是著名的旅遊景點。
較之渡島,它更大一些,距離陸地也要更近一些,但不知是否是年歲久遠記憶模糊,寧秋硯覺得渡島比甲花島要美得多。
寧秋硯點點頭:“去過。那時候去那裡的都是本地人,島上只有一家小旅館,林子很深,開放區域不多,所以很少有遊客在那裡過夜。但是聽說這幾年那裡全區域開放了,有智慧地圖,還入駐了三家豪華酒店,變化很大。我高中的畢業旅行,學校就是組織學生去的那裡,不知道那裡到底怎麽樣了。”
關珩:“你沒參加?”
寧秋硯說:“是的。”
那時候要照顧即將離世的母親,寧秋硯沒有參加畢業旅行,那段日子實在太難熬,直到現在想起來仍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不過,房間裡的氣氛實在太好了,寧秋硯很喜歡這樣和關珩聊天的感覺,便又繼續順著話題說:“我那時候有點忙,也沒什麽錢,就沒有參加。”
關珩沒有搭話,可能是在等著寧秋硯自己說下去。
寧秋硯本不想再說的,但不知為什麽竟然有種想吐露的欲望,於是他就這樣在關珩面前剖析了自己:“而且因為前兩次都是和我媽媽一起去的,我們有太多美好的回憶,甲花島對我來說意義很特殊,她去不了,我也就不想再去了。”
幾秒後,關珩跳過話題,沒有讓寧秋硯走向傷感。
他問:“還有別的呢?”
“別的?”寧秋硯迷蒙地問,“別的城市變化嗎?”
關珩:“嗯。”
寧秋硯道:“別的城市我去過的就更少了,長這麽大我隻去過一次溯京,還是在高一的時候。”他不好意思地說,“我其實沒怎麽見過外面的世界,也不有趣,講不出好的例子。”
關珩說:“無趣的人不會在耳朵後面紋愛心。”
剛剛才被顧煜提過,因此寧秋硯下意識捂住耳後,耳朵發燙,他告訴關珩:“這個,就是那年去溯京的時候,偷偷紋的。”
和蘇見洲一起紋的。
那時還被紋身店的老板認為他和蘇見洲是一對。
紋這個愛心其實是有特殊意義的——寧秋硯那時剛發現自己的性取向,迷茫不安,但得到了蘇見洲的鼓勵。於是他叛逆地紋了這顆愛心,勇敢地接受了自己的不同。
只不過顧煜是小孩子,寧秋硯沒辦法把原因對他說出口。
可是,好像也無法對關珩說出口。
關珩卻洞悉一切般,精準地問:“因為這個才總是拒絕別人嗎?”
寧秋硯條件反射道:“不是的。”
等等,關珩是不是察覺了他的性取向?
寧秋硯心裡突突一跳。
話題停止了。
關珩不是個八卦的人,更對一個人類少年的感情史沒有特殊興趣,與其說是與寧秋硯聊天,不如說是找個人解悶而已。每周一次與寧秋硯的見面,每周一次的拚圖之夜,都是關珩一成不變的生命日常裡,偶爾出現的消遣。
關珩可以進行這樣的消遣。
但他要是乏了,便會站起來,撣撣睡袍上不存在的灰塵,迤迤然離去。
這大概也是寧秋硯在渡島的後兩天總是見不到他的原因。
冷靜下來後,寧秋硯開始思考。他懷疑關珩會這麽問,肯定是知道了他在圖書館遇見冉然的事,知道他曾經對追求者的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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