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款和約束是讓事物正確運行的基石,寧秋硯理解關珩的想法。
不過,陸千闕提到的取悅總讓寧秋硯想起在拚圖室時,關珩伸出手,輕輕在他頭上摸一下的樣子。
那樣的次數很少,僅有兩三次。
是寧秋硯為數不多地感覺到關珩滿意的情況。
距離最後一次登島的時間越近,寧秋硯就越有些心神不寧,蘇見洲將這視為一種解脫,還打電話對他說:“等你回來我就調休,再叫上幾個朋友一起去露營,算是慶祝你終於結束血袋任務!”
快結束了。
寧秋硯知道這在某種意義上真的算是一種解脫,作為人類他應該像普通人一樣生活,而不是與隱沒於夜色中的獵食者有所關聯。
以後的人生裡,或許他會像陸千闕的“特定血袋”那樣無知無覺地活著,可是這種“特定”的血液供給關系,也讓他產生了“如果有一天,關珩還會有可能需要他、也隻可能是他”的想法。
這讓結束變得沒那麽咄咄逼人了。
五月的天氣已經很暖和了。
寧秋硯乘坐大巴車來到渡島碼頭時,平叔如往常那樣站在甲板上,隻穿著一件單衣,還挽起袖子,露出常年在海上生活的、乾燥而黝黑的手臂。
“這什麽?”平叔問。
寧秋硯走上甲板,正要進入船艙,他懷裡抱著個紅泥花盆,裡面種著顆暗綠的寬葉植物,看著很茂盛,生機勃勃。
“繡球。”寧秋硯說,“我看島上好像沒有。”
平叔一哂,不明白這些小孩的心思:“帶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麽,島上的人要是想要,給我說一聲就行了,想要什麽沒有。”
寧秋硯已經習慣了平叔的交流方式,便沒再吭聲,隻把植物放在腳邊。
開船後平叔離開了一陣,再來船艙時遞給寧秋硯一瓶飲料:“嘗嘗這個,關子明點名要的,聽他說很好喝。”
寧秋硯怔了怔,他的頭髮被舷窗吹進來的風刮得有點亂,一雙烏黑的眼睛還是那麽單純。
他接過飲料:“謝謝平叔。”
平叔擺擺手轉身走了。
飲料上寫著小語種,寧秋硯看不懂,勉強從圖案分辨出來是一種桃子氣泡水。
海面很藍,倒映著藍天白雲。
經過這條航線那麽多次,寧秋硯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風和日麗的畫面,望著遠處,一時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海。
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眨眼而過,被叫下船時寧秋硯還有點恍惚。
康伯已經在等他了,碼頭上等著搬運貨物的人們也準時地出現,一切都很有規律。
“來了,小寧。”康伯笑眯眯地說,“今天的天氣真好啊。”
“康爺爺。”寧秋硯乖乖地打了招呼。
渡島的氣溫稍低,大家都還穿著外套,但吹過來的風已經不再冰冷刺骨。
康伯叫司機打開後備箱幫寧秋硯放了東西,又拍拍他的肩膀關心道:“帶衣服了嗎?夜裡還會降溫的。”
上次康伯就囑咐過,寧秋硯點點頭:“帶了。”
相較於上一次來,渡島的景色又有了些變化,殘留的積雪完全消失了,到處都是鬱鬱蔥蔥的一片,顯得生機勃勃。雖然不如冬日裡那麽神秘壯麗,卻帶著一份獨有的細膩溫柔,任何人身臨其境,都不由自主地靜下來。
這樣的景色會一直持續到秋天,據說秋天又是另一份美,不過寧秋硯應該是不能欣賞到了。
陸千闕比寧秋硯先到一天,這次他也不會待很久,所以沒有帶顧煜。
現在還是白天,寧秋硯沒有見到陸千闕,只知道他還是住在二樓。
寧秋硯步入大宅,經過昏暗的門廊,亮著吊燈的會客廳與走廊,回到明亮的臥室裡。臥室仍然開著窗簾,陽光傾瀉在遠處的淡藍湖面上,但常飄著的那艘小白船不見了。
床品換了顏色更加清新的,床頭的花瓶裡也不再插著淡雅的小花束,取而代之的幾根墨綠色的蕨類,預示著夏季即將來臨。
寧秋硯只在房間裡待了一小會兒,放下東西後便徑自去了三樓。
這次沒有特地等到晚上。
他的拚圖還沒有拚完,而關珩是允許他隨時上三樓的。
三樓安靜如斯,走廊一側的雙開門緊閉著,寧秋硯來到門前,看見銅製把手上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他沒有敲門,只是將植物放在了門口。
紅泥花盆接觸柔軟的地毯,只有很輕的一聲悶響,輕到幾乎聽不見。
隨後他便去了拚圖室。
拚圖室裡也是一切如舊,保持著他上次離開時的樣子,還剩下整整一半的空白沒有填補。
寧秋硯不聲不響地拚了三個小時,脖子發酸,眼睛酸脹。
他用手機看了時間,便下樓去找凌醫生。
凌醫生果然已經在等待了,他們通常都會在這個時候抽血做檢測,或者做簡單的身體評估,而未經關珩允許,凌醫生不可以上三樓。
寧秋硯熟練地挽起袖子,看著凌醫生消毒,針頭刺入皮膚,血液進入細細的管道。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以為你很叛逆。”凌醫生說。
他看著自己手臂內側的拉丁文紋身,問道:“因為這個嗎?”
“可能吧。”凌醫生笑著說,“沒想到這麽快都最後一次了。”
寧秋硯“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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