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他經過繁華地段的廣場,來到了溯京鐵塔之下。
鐵塔佇立在廣場中央,是枯敗景色中一抹奪目的紅,和夜晚亮燈時相比較毫不遜色。
上次觀賞它,還是在五十多層高的酒店房間裡,同時通過手機攝像頭和雙眼去尋找它的美,和另一個人一起。
傳說鳥兒飛上溯京鐵塔塔尖時立刻許下願望,那麽願望就一定會實現。
可是十九歲的寧秋硯已經不那麽容易相信傳說了。
看電影也不順利。
播放因技術原因突然出現故障,但由於檔期已經排好,影院方只能安排當場的觀眾去看午後的另一場,為了補償觀眾,他們退了票錢,還贈送了觀影套餐。
不少人退票後就走了,寧秋硯在影院下面的書店裡待了一上午,還是看完了這場電影。
這是一部愛情悲劇片,旁邊的男生哭得好大聲,寧秋硯沒能好好地欣賞配樂,眼皮還一直跳個不停。
果然,回到學校就發現出事了。
彼時寧秋硯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兩輛消防車從他身旁呼嘯而過,他心中一驚,快走幾步後立刻就看見了滾滾濃煙。
宿舍樓的六層紅磚建築起火,下面的空地站的全是學生,大多數人都非常狼狽。
榮奇一眼看見寧秋硯,馬上大喊他的名字:“寧秋硯!”
他身上還裹著一床被子,裡面是光著的,連鞋也沒穿,凍得腳都發紅了。
寧秋硯問:“怎麽回事?”
“不知道啊,突然就起火了!我想給你打電話,可是光忙著逃命沒帶手機!”榮奇說,“火是從四樓開始起的,我被煙嗆醒的時候火都燒上來了!”
火勢往上蔓延,而他們正好住在五樓。
寧秋硯神色一變,抬腿就要往前跑。
榮奇一把拉住他:“你要幹什麽?!”
寧秋硯頭也不回,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勁,竟一把推開榮奇往宿舍樓跑:“我的吉他還在裡面!”
榮奇震驚,覺得他愛器成癡,簡直是瘋了:“寧秋硯!”他忙對周圍的人喊,“快攔住他——”
消防員正忙著滅火、疏散人群,到處都亂糟糟的。
說時遲那時快,在人們攔住寧秋硯之前,居然被他真的找到空子鑽了進去!
“下面來看一則新聞。今天下午15點21分,溯京音樂學院13號學生宿舍樓意外起火,現場火勢凶猛,一百多名住校學生被緊急疏散……大火於45分鍾後被撲滅,因火勢太大,造成五名學生吸入濃煙住院,六間宿舍被毀。經過分析,初步判斷是電路老化引起火災,該棟宿舍樓修建至今已有六十二年歷史,上次翻修是在十年前。據悉,溯京音樂學院的住宿費高昂,比同等大學宿舍均價高出百分之二十,學生們繳納高額的住宿費卻得不到應有保障……”
電視裡播放著火災畫面。
記者正采訪一名學生,宿舍樓外的人群和火災現場作為背景出現在鏡頭中。
榮奇立刻站起來:“靠……我上電視了。”
畫面中,光溜溜裹著被子還頂著雞窩頭的榮奇看上去分外顯眼,他為此感到大為光火,恨不得馬上衝進畫面裡把當時的自己拉走。
“應該不會有人能認出那是你。”
病床上的寧秋硯啞著嗓子說。
這時已經是晚上,榮奇早買了新衣服,穿戴整齊來看望寧秋硯。聞言,他轉頭對寧秋硯道:“你還是別說話了,我看著你就生氣。那種情況你該衝進去嗎?為了一把吉他還要不要命了?平時看你挺聰明,怎麽一到關鍵時刻就強行降智。”
寧秋硯正是無名被濃煙熏得住院的學生之一。
被榮奇這麽一批評,寧秋硯乖乖地閉了嘴。他自己也覺得當時的衝動有些離譜,這世界上確實沒有什麽比生命更重要。
吉他救回來了——他上去時火苗剛飄進窗戶,卷著窗簾燒,吉他好端端地放在床底下的琴盒裡,他背上就跑,在樓道裡還遇到幾個逃生的同學。
和他們一起出來後,被管理員狠狠地批評了一頓。
現在琴盒還立在床邊。
寧秋硯被煙熏了肺和喉嚨,需要住院觀察,因為人不舒服,看上去病懨懨的。
榮奇不忍再說。
他知道寧秋硯平時對那把吉他有多寶貝,連他借來彈一下都不肯。他也識貨,知道那吉他有錢都買不到,大概對寧秋硯來說還有什麽特殊的意義。
總歸是有驚無險。
榮奇給寧秋硯打了些粥之類的清淡食物,又陪了他一會兒才走。
宿舍不能住人,榮奇在外面開了個雙人房,連寧秋硯住的份也考慮到,說是叫他出院直接過去。
榮奇走後,寧秋硯看著吉他發了一會兒呆,這才摸出手機,慢吞吞地回復信息。
他不是個擅長交朋友的人,但在這裡,像他這樣的人太多。
用不著虛情假意,只需要一起討論一個課題,一起彈幾個音符,便有成為朋友的可能。
火災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聽說寧秋硯因此住院後,工作室的學長很是內疚,認為是寧秋硯要是待在工作室就不會被波及了,群裡的人七嘴八舌,都是關心。
寧秋硯報了平安,又看著他們討論起這場火災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誰,是該怪學校還是該怪使用違規電器的學生,不一會兒便眼皮打架,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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