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神魂燈的燈芯上,藍色的火焰正在靜靜跳動。
為小鯉魚的魂魄提供著微弱的力量,供他生存。
想要點燃神魂燈,還有一種辦法,那就是用自己的元神去點。
可這麽做無疑是在焚燒自己的元神,不但要承受日夜灼燒之痛,更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
所以即使有人知道這個辦法。
但也不會蠢到用自己的元神為別人的魂魄續命,更何況還是一個不知道能不能醒來的碎魂。
但靜篤的元神,已經整整燃燒了一百年。
如今,正是油盡燈枯之時。
看到這裡,鳳宣感覺自己是有點搞不懂靜篤了。
他原本以為靜篤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渣男,結果現在又甘願用自己的命去換小鯉魚的命。
渣又渣不徹底,愛又愛的懦弱。
鳳宣不明白紅塵中的情愛,為何會如此複雜。
既然早知道自己愛他,為什麽不能早一點對他好呢?
這遲來的深情,不會值得任何人的同情和憐憫,只會讓人唏噓以及不解。
紅蓮業火取代了靜篤的元神,點燃了真正的燈芯。
神魂燈光芒大放,可靜篤眼中那狂喜至極的一點微光,卻碎裂了。
小鯉魚的魂魄並沒有複原。
“都跟你說了,他的魂魄碎成這樣子,神魂燈也救不了。”鳳宣開口解釋。
再說了,要是人人死了都能用神魂燈複原,那世間上怎麽會有這麽多癡男怨女?
靜篤似乎不肯相信,眼中滾出大顆大顆的眼淚,砸在沙土中。
“不可能,不可能。阿鯉不會死,他說過他不會離開我。”
鳳宣心想這算什麽
那他還跟大魔頭保證過自己不會逃課呢,還不是天天逃。
但看著靜篤瘋瘋癲癲,又笑又哭的樣子。
他忽然又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渾渾噩噩時,靜篤好像看到了第一次與阿鯉相遇的場景。
他傷的很重,吃著阿鯉做的難吃的飯菜,問著他:“你叫什麽名字?”
“小鯉魚。”
“小鯉魚?你沒有姓名嗎?”
“沒有,大家都叫我小鯉魚。”小鯉魚趴在床頭,發間點綴著他撿來的貝殼或者水草,廉價又乖巧:“我雖無名無姓,但我們錦鯉一族運氣都很好的。”
小鯉魚的雙眼笑得彎起來:“你看,我不就很幸運的撿到你。”
靜篤笑得更瘋,眼淚變成血淚。
他又聽到他說:“聽說神仙住的地方很高,可以直接看到日落。等我以後修煉成龍,我也要飛到天上去看日落。”
聽到他被關在長生殿裡,有點傷心地說:“你總是把我關在這裡,我想出去走走,長生殿只能看到四四方方的一小塊天空呢。”
聽到他在大婚的前一天,看著他難過地說:“在我們妖族,喜歡一個人是只能娶這一個人的。你娶了清靈仙子,我就不能再喜歡你了。”
聽到他眼淚都哭盡了,對他說得最後一句話,聲音哽咽:
“我想回到池塘裡曬太陽。”
“……我想回家。”
鳳宣祭出神魂燈,燈盞中除了小鯉魚稀碎的魂魄,還有不廷胡余的元神。
當年阿鯉跳下碧落川,理應是魂飛魄散化為灰燼的,但是有不廷胡余的元神拚死保護,才留下了這麽一點點碎魂。
如今神魂燈複燃,不廷胡余的情劫以盡。
在鳳宣祭出神魂燈的這一刻,燈盞內,不廷胡余的神格蘇醒,瞬間紫氣衝天,化作一條體態矯健,呼風喚雨的巨大黑龍。
玄色的巨龍攜裹著小鯉魚的碎魂,騰空而起,直上九霄。
破開層層彌補的黑雲,撕裂昏暗的蒼穹,凌駕於雲霄之上,金色的瞳仁俯瞰著南海歸墟。
雲層之上是大片瑰麗的金色夕陽,漫天的流雲化作彩霞,從巨大的龍身上掠過。
不廷胡余禦空的速度漸漸地放緩,恍惚間,似乎聽見了龍背上傳來少年乾淨的聲音。
“小黑蛇,沒想到你竟然是一條龍啊。”
阿鯉張開雙手,那雙漂亮的瞳孔中倒映著這片瑰麗的日落。
他驚歎道:“好漂亮啊。”
他大聲地喊:“原來這就是變成龍之後能看到的風景啊!”
“飛高一點。”
“再飛高一點——”
扶搖直上,乘風而起。
不廷胡余用盡了所有的修為,隻盼這一刻能久一些,停留的再久一些。
穿過日落,穿過沙漠,穿過歸墟,他答應過要帶他回家。
只可惜百年光陰如梭,物是人非,早已找不到那片小小的池塘。
然後少年呼喊的聲音戛然而止。
變得很輕,很安靜,小鯉魚笑著說:“謝謝你呀,不廷胡余。”
他背上一輕,隻覺得兩枚耳墜落了下來。
阿鯉那幾縷碎裂的魂魄,終於徹底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即使巫山非雲,滄海桑田。
可天大地大。
四海就是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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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層中響徹悲鳴的龍吟聲,緊接著南海歸墟的上空,終於出現了百年來不曾見過的雨雲。
雷聲伴隨著悲切的龍吟聲滾滾而來,天空就像被撕裂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隱約間甚至可以窺見上界的碧落川。
鳳宣想起那個三界不靠譜的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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