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著額角,視線順著松散逶迤的廣袖逡巡而上,最終落在容華眉目清雋的臉。
平日裡被高高束起的黑發散落遍地,襯得少年愈發神態溫柔,安寧無害。
昨日……好像是容華為他擋了一刀。
……然後呢???
君尋頭痛欲裂,識海盡是被修複過的痕跡,似乎有什麽場景呼之欲出,可他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回憶起來。
他忍著不適,探身望向少年左肋下側,神情卻微微一凝。
原本貫穿整個身軀的傷口,此刻已然愈合如初,甚至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唯有前後皆被刺破的布料在提醒著君尋,這裡曾被利刃刺穿,只差兩根手指的寬度,就會攪碎容華的心臟,要了他的命。
君尋捏著眉心,揮手化出飛舟,又召出濯心與無盡意,一人兩劍一齊使勁,才終於將陷入昏迷的容華抬上飛舟,丟在軟枕絨毯之間。
君尋精疲力盡,單手倚著舟沿喘氣,紫眸無意間向著四野望去,眸光刹那一凝。
方圓四野,除了他和容華暈倒的位置有一處五尺見方的空地外,周遭所有事物全部消失無蹤,只剩下一層焦土,散發著火焰灼燒過的味道。
——非常、非常像是體內紫焰的手筆。
君尋默了默,靈識下沉,內觀仙脈,卻發現原本被紫焰燒了個千瘡百孔的五髒六腑竟已恢復了一半,雖說沒有完全愈合,但至少不會讓他有事沒事都要吐一口血了。
……所以昨日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容華的傷口就像沒存在過,他自己的內傷也好了一半,四周灰燼之中沒有任何人踏足過的痕跡,這說明變故只能來自他和容華兩個人。
君尋罕見地有些陷入迷茫,可剛剛站直身體,余光卻霎時捕捉到了一個亮點。
光亮來自焦灰之中,他緩慢傾身,玉白手指在黑土中撥了兩下,緊接著捏出一枚墨黑色的小珠。
這是……記憶結晶?
君尋眉心緊蹙,正欲將之捏碎查看,天際卻驀地亮起傳送陣法的光芒。
他立即抽出白綾,剛剛在腦後系好結,便見樂少雅帶著一眾聖宮弟子踏出陣法,來到了自己面前。
君尋抱臂而立,冷眼相對。
樂少雅卻好似根本沒看到此地慘狀一般,自顧自來到沒有被波及的空地上,搖著扇子,向著君尋微微頷首,含笑道:“蓮華峰主,好久不見。”
君尋視線在他身上走過一遭,卻是輕嗤一聲:“……最好不見。”
他帶著容華離開聖宮尚不足半月,這位所謂的五絕之一卻仿佛受過什麽重傷,氣息雖然沒有一樣,可體內靈光卻虛浮顫抖,連靈識都缺了一塊。
樂少雅仍舊是那副好脾氣的樣子,分毫接收不到來自紅衣美人幾乎凝成實質的疏離反感,自顧自接著道:“說來也巧,聖宮近來正在追查一事,剛剛順著線索摸到沈家村,沒想到竟被仙君捷足先登了。”
他頓了頓,嗓音中笑意更盛:“看來……不才與仙君當真有緣。”
君尋一向厭惡別人拐彎抹角,此刻聽得更是隻想冷笑,毫不猶豫地反唇相譏:“怎麽,聖明殿主黃雀在後,坐收漁翁之利來了?”
樂少雅仍舊笑眯眯地搖扇子:“是我等不及仙君聰慧,晚來一步,更遜一籌。”
“只是嘛——”
他尾音拉長,話鋒一轉:“還請仙君,將方才拾到的記憶晶體交出。”
君尋冷笑,倚著飛舟船沿,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饒有興致道:“我若不交呢?”
樂少雅含笑搖頭:“聖宮也是為了留檔研究,以備來日之需,還請仙君為了蒼生,不要拒絕。”
好大一頂帽子扣了過來,一下就上升到了蒼生的高度,簡直令人歎為觀止。
若是再執意拒絕,可就是與蒼生為敵,絕非修者處世之道。
只是很可惜,君尋不吃這一套。
——笑話了,他與蒼生為敵的次數還少嗎?
他伸出右手,兩根手指捏著結晶,正欲指尖發力,將之當著樂少雅的面捏碎,後者卻在此時以扇掩面,低咳起來。
君尋看著他有些泛白的面色,與移開折扇時尤染著些許血色的唇角,忽然改變了主意。
他在樂少雅面前晃了晃墨珠,就是不交出去,反而笑吟吟道:“恐怕聖宮次來,目的不止如此吧?”
前者笑容一頓,有些為難道:“確實……”
他抬手一揖:“聖清殿主托在下來向仙君問候,遊學期間,閣下與高足實在不宜離宗過久。且初測將至,高足又一直缺課,恐怕要補習很多,還請閣下帶著他與不才一同回返。”
君尋薄唇輕扯,正欲回懟,卻微微一頓,伸出左手。
天際一枚信符飄搖而來,仿佛含著一道鋒銳劍芒,落入紅衣美人素白消瘦的掌心。
——是謝疏風的信符。
君尋展開符文,輕車熟路地歪頭避開劈面而來的劍氣,緊接著任由月白符文融入靈識,展現出內中文字。
他本來準備先抬杠惡心惡心樂少雅,再將人甩了去別處玩玩,此刻卻忽然改變了主意。
一直注視著君尋的樂少雅神情一動,卻見美人隨手一撩披散如瀑的青絲,卻是步履輕抬,優哉遊哉地向著自己走來。
盡管有白綾遮擋緩衝,那張靡豔容顏加上清絕骨相,還是美得過分張揚凌厲,仿佛逼面而來的刀劍鋒芒,帶著一股奪人呼吸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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