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沒應,卻是回首望向正緩慢起身的君尋:“師尊覺得如何?”
“你好歹也擔了個盟主的名頭,”君尋伸了個懶腰,“正好無聊,聽聽也無妨。”
容華會意,立即抽出一把傘面略大些的紙傘,護著君尋下了山,來到一處紅意渲染的水邊。
楓岸紛紛落葉多,秋水粼粼晚來波。*
此地其實是南國國主的一處行宮,常年紅楓不敗,美景非凡,只是地處偏僻隱蔽,鮮少有人知曉。
聽聞中州大國新任國師手段非凡,能令領土三月內擴充三倍,必然不會是什麽好相與的角色,誰都說不好他的勢力究竟有沒有滲透入盟國之中。
四國領袖選在此地會面,倒也算是比較聰明的選擇了。
三人一路來到臨江水榭,便見內中表情各異的幾位站起身來,向著容華微微頷首,其中正有那名曾經帶領方輿國的仙門弟子,如今已是北國國主了。
“容道友。”
北國國主是最先認識二人的,也是唯一一位見過君尋出手的,是以對二人態度都不錯,率先開口道:“我們方才議到,該由何處開始對中州的總攻,以及由誰來做先鋒軍。”
東國國主是名女子,卻脾氣不是很好的樣子,皺眉道:“西部兵力最盛,你們不做先鋒誰來?幾百萬兵馬卻要縮在最後,沒得叫人害臊!”
西國國主重劍直接往地面一摔,頃刻砸裂數塊黑曜石地磚,甕聲道:“我也不是傻子,誰不知先鋒軍才是損失最大的?我衝在前面,好教你們頤使氣指、坐收漁利麽?!”
“好啦,好啦,”南國國主搖著扇子,眯眼和稀泥,“大家各出一支,問題不就解決了?”
東國國主冷哼,一拍桌子:“那這先鋒軍該由誰坐鎮?”
這問題一針見血,水榭之中再次陷入爭吵,這下連容華這個隻掛虛名的盟主也不能幸免,直接被拉進話題,無奈隻好認真探討起來。
君尋抱臂看著幾人為資源、為先後、為歸屬爭得面紅耳赤,心頭忽然湧上一絲煩躁。
他隔著白綾掃了一眼人群中央的容華,卻是緩慢轉身,走了出去。
凌凌江水倒映著兩岸紅楓,蕭瑟疏冷,卻鮮豔奪目,著實算是一番美景。
君尋望著不遠處一對沙鷗出神半晌,便聞身後響起了容華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他薄唇輕勾:“……盟主大人,怎麽不坐鎮內閣,反倒出來了?”
容華來到他身邊,也學著君尋的樣子,靠上一處欄杆,無奈道:“師尊又打趣弟子。”
君尋輕笑,忽而伸出手臂,隨手捏下一片紅葉,把玩起來:“吵完了?”
容華捏了捏眉心:“……差不多吧。”
君尋沒有說話。
他一向在這方面很信容華,小狼崽子說差不多,那就是已經談妥,隻待實施了。
反倒是容華,盯著紅衣美人猶豫片刻,卻是緩慢開口,有些遲疑:“師尊……是不是不喜歡這樣?”
他從很早以前就發現了。
師尊似乎十分厭煩交際,更不喜與人為善,總是給他一種分明肆意妄為,卻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致的模樣。
可是這不合理。
他在太華宗呆了兩年,所得知關於蓮華峰主君盡歡的消息便是十六歲封山閉關,二十年間唯有一次出山收徒,除此之外從未離開過太華宗。
而且距他觀察,君盡歡也並沒有什麽能夠溝通外界的法器。
這樣一個自我封閉的人,與外界接觸幾乎為零,為何仿佛飽經風霜,且對事物有一種如此強烈的厭倦感?
而且他的心魔……
容華想到幻境中那無數具深埋雪下的白衣屍身,隻覺師尊身上覆著重重迷霧,令人看不真切。
特別是生死道那一日後,君盡歡更是由他記憶中的陰沉惡毒,變得鮮活驕矜,簡直就像……換了個靈魂。
見他又是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君尋立即猜到容華定是察覺了自己與原身的不同。
可那又如何?
他也不是沒被發現過奪舍而生的身份,既然那些人接受不了,要與他為敵,直接殺了便是,這不正是一個反派該做的事情麽?
即便君尋很滿意眼前的好苗子,甚至可以縱容少年偶爾的放肆,卻並不意味著他會下不了手。
對於一個反派,感情是最無用的。
“師尊。”
容華見他周身氣息愈發疏冷,卻是輕輕一笑,靠了過來。
淺淡蓮香被江風送入鼻尖,君尋思緒忽然斷線,下意識抬眸,卻見少年眼神柔軟,忽而張開雙臂,如那夜在極樂城般,將自己緊緊環住。
只是那時容華還沒有他下巴高,而如今君尋只需稍微低頭,便蹭到他脫去稚氣後愈發挺拔的鼻尖。
那雙修長有力的手臂緊緊將他圈著,卻小心翼翼,似乎在環著什麽易碎的瓷器。
“師尊,師尊。”
容華又喚了兩聲,嗓音清澈溫和,含著盈盈笑意:“您不喜歡,我們便離開,好不好?”
“人皇無趣,征戰更是無聊。”
“弟子功績早已進入前十名,只需穩住即可,不必非要在小世界奪得魁首。”
容華頓了頓,控制住引頸貼向師尊臉頰的衝動,緩慢道:“師尊若喜歡,我們便在比賽結算前四處遊樂,賞遍這小世界的萬水千山,隨心所欲,肆意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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