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暖香氣飄入鼻尖,容華猛然驚醒。
一睜眼,便見那張極盡張揚昳麗的容顏近在咫尺,瀲灩紫眸噙著似有若無的玩味笑意,似乎在研究些極為有趣的事情。
容華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他立即後仰,躲開對方氣場壓迫的范圍,偏頭道:“師尊……早。”
君尋單手托腮,笑吟吟地看著少年瞳孔倏然緊縮又松緩,薄唇微啟,發出了致命一問。
“好徒兒,這是夢見什麽了?”
容華耳尖越來越紅,一骨碌從矮榻翻身而起,直接跳出數尺之外,板著臉生硬道:“沒,什麽都沒夢見。”
君尋哼笑一聲,也不追問,隻直起身體,伸了個懶腰。
容華默默看著他,明明一日才剛剛開始,這人卻總是一副懶倦模樣,外表格外有欺騙性,令人下意識便覺得他柔弱可欺。
可誰若真的要欺負他,那便要吃苦頭了。
見對方似乎沒有要繼續發問的跡象,容華終於松了口氣,快速洗漱收拾妥當,便跟著幾步一晃的君尋再次來到水榭之中。
永夜之地無法使用肉眼辨別晝夜,只有一種特別的刻漏,能夠根據流水計算時間。
二人來到水榭時,刻漏才剛剛過了卯時。
可雲星夜似乎比他們更早,陰鬱面容被夜明石燈映得愈發鋒利沉鷙,眸中光輝卻比昨日柔和了許多,對著君尋頷首道:“仙君。”
後者懶懶應了一聲,向著軟椅一歪,眸光卻有一下沒一下地向著雲巔春的酒壇掃。
雲星夜眸光更平和了些,為他斟了半杯,推將過來,這才轉向容華:“昨日尚未來得及詢問,不知這位師侄得了哪把劍?”
白綾之下,君尋的眉梢在聽到“師侄”兩字後一揚,幾不可聞地輕笑一聲。
容華解下腰間長劍,向前一遞:“便是此劍。”
逢春出現的瞬間,好不容易在君尋腕上安分片刻的濯心立時化回原形,長吟一聲,格外親昵地貼了過來。
容華手中銀劍也微微一震,柔柔回應,一副相處融洽的模樣。
雲星夜見狀微怔,沉默許久,才緩慢道:“逢春沉寂已久,藏身劍塚之中,連雲某都無法將之尋出,想不到容師侄才是有緣人。”
君尋不置可否,邊品酒邊道:“雲宗主鑄劍幾千年,忘個一把兩把的位置也是有的。”
雲星夜聞言,卻搖了搖頭,垂眸道:“逢春……並非出自雲某之手。”
“哦?”君尋揚唇,“世間竟有於鑄劍一道堪比雲宗主的奇人麽?”
前者聞言,眸光卻是落在濯心之上,隱約流露出懷念之色。
“……有,”雲星夜一字一句道,“各方面,他都勝過我許多。”
他似乎不願多提,語畢,又轉向數十丈外的磅礴瀑布,遙遙一指:“仙君可知這瀑布?”
白練仿佛自九天垂落,於嶙峋石壁上濺起無數碎雪殘玉,在永夜之中散發著極為淺淡的靈息。
君尋搖頭,前者便道:“此乃光陰鏡。”
“數千年前,曾有一點星芒墜落其中,此方瀑布便自發進化成了一件法器。只要投入一點靈識,便可窺見其人前世之貌。”
雲星夜回眸,唇角頗為僵硬地扯了扯,似是想擺出一個微笑:“仙君何不一試?”
君尋輕笑一聲。
他自己都不記得究竟輪回過多少次了,若能照見前世,他倒真想看看,自己曾經究竟是何模樣。
纖細指尖探出,向著瀑布一彈——
一縷幾不可見的靈光飄搖著飛入氤氳靈霧之中,瞬時激起陣陣漣漪。
天地間似有氣機被牽引至此,雲星夜緊緊盯著靈波乍然搖曳的瀑布,面容卻愈發沉鬱起來。
一片空白。
君尋也盯著空無一物的瀑布揚了揚眉,等著他解釋。
雲星夜默了好半晌,才緩慢道:“光陰鏡不可通過靈識感知,仙君目盲,可能看不到……光陰鏡上,並無任何結果。”
君尋並不意外。
認真算起來,他可是有無數前世,加上六道封神印的影響,照不出東西來是很正常的。
雲星夜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君尋卻乍然伸手,一點容華肩側,笑道:“好徒兒,不試試?”
少年原本也在盯著一片空白的光陰鏡出神,聞言一怔,卻沒有反對。
他確實想看看……自己前世,究竟是什麽樣子。
大抵是天煞孤星轉世罷。
容華自嘲想道。
他緩緩抬手,也調動起靈識之力,投入了光陰鏡。
“轟——”
瀑布水流驟然增大,連水榭之中的隔音陣法都無法阻擋愈加震耳欲聾的轟鳴之聲。
三人幾乎同時怔愣,君尋凝眉,卻敏銳地捕捉到了光陰鏡氣機流動的中心。
那是一點清光,離得太遠,並不能看分明,卻隱約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正欲細看,便見瀑布靈氣緩緩匯聚,化成一個隱約的白影。
……有些矮,有些寬,總是怎麽看都不太像個人,倒像是某種動物,或是某種花。
君尋忽然輕笑一聲,一句話將二人頂了回去:“怕不是個狼崽子托生,才牙尖嘴利,專好咬人。”
他說著,還特意朝著反方向偏了偏頭,朝著少年亮出了頸側結痂不久的牙印。
容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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