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本就建在無數植物簇擁之中,寒霧一出,轉瞬將所有鮮活花草凍作冰雕,在夜明石清光下晶瑩剔透,璀璨奪目。
看著冰線去勢不減,二人再次退後一丈,眼看著此方天地皆被精純寒意凍結,再無生機。
雲星夜垂眸,望向停在身前不足三尺之外的冰線,沉默片刻,卻是主動出聲,打破了沉寂。
“仙君出來以後,告訴他。”
他頓了頓,抬頭望向少年,眼瞳漆黑:“他想找的東西在極樂城,攬盡芳華閣。”
容華神色肉眼可見地冷了下來:“雲宗主怕不是在說笑吧?”
極樂城這個地方,恐怕碧霄界無人不曉。
那城主是個皮條客出身,得了機緣修至仙人境巔峰後,便一手創立極樂城,聲稱要盡納天下美人,做世間極樂之處。
城中幾乎只有花樓妓館,仙魔不拒,只要客人想得到,要什麽類型的都有。
而攬盡芳華閣作為城主居所,更是其中之最,驕奢淫靡,紙醉金迷。
被定春門囚禁三年,導致容華對這樣的存在提不起一絲好感。
——找什麽東西,需要去那種鬼地方???
少年蹙眉,有些懷疑:“師尊是要找什麽?”
他怎麽不知道?
雲星夜聞言,卻眸光微轉,落在了容華身上。
他沒有表情時,線條鋒利的臉愈發陰厲,仿若逼面而來的刀劍。
“你想知道?”
他看著少年冰冷戒備的眼神,緩慢道:“想知道,可以自己問。”
容華沉默。
以他如今與君盡歡的關系,對方並不一定願意告知吧。
雲星夜也看出他心中糾結,忽然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得此師尊,學著珍惜吧。”
男人低沉疏冷的嗓音仿若重錘,砸落胸口。
容華卻隻想發笑。
珍惜什麽?
珍惜一個先將弟子當做畜生虐待兩年、又將當他作隨手捏死丟棄的玩物之人麽?
一股煩躁莫名湧上心頭。
容華眼前一幕又一幕地劃過君盡歡的虐待、保護、殺意,還有他持兵刃的風姿與慵懶靡豔的笑……實在不懂一個人怎能如此喜怒多變,反覆無常。
他甚至抬頭望向禁製,開始思索若是現在開始跑,能在君盡歡出來前逃出長明宗嗎?
可就在容華搖擺不定之時,眼前的層層禁製卻倏地劍芒大作,頃刻崩毀。
吱呀聲憑空響徹,小院木門開啟,一襲紅衣踏著飄落消散的微光,緩步行出,周身寒氣四溢,冷得幾乎要凍結空氣。
容華這才想起自己還穿著一身潮衣,立時被凍得打了個寒戰。
君尋揚眉,隔著換上的紅綾紗似笑非笑地掃他一眼:“雲宗主呢?”
少年吸了吸鼻子:“走了。”
他又糾結了一下,還是緩緩開口,無奈道:“雲宗主說,師尊要找的東西在……在極樂城,攬盡芳華閣。”
君尋聞言,卻毫不意外,只是略一思索,道:“還行,順路。”
他說著,從袖中掏出一枚刻滿符文陣法的小石子:“走吧。”
……這人是把自己關了太久,所以根本沒聽說過極樂城是個什麽地方嗎???
“……師尊!”
容華咬著牙,試圖阻止:“極樂城主獨愛美色,您、您這樣的去了,會遇到麻煩的!!!”
他頓了頓,終於出言試探:“不知師尊是要找什麽?為何……”
君尋開啟陣法的動作一頓,卻是輕聲一笑:“就在某人悄悄溜走的時候,為師自是有所發現。”
他嗓音中還帶著一絲沙啞,含笑低語時,愈發繾綣動人:“至於麻煩麽,要是敢送上門來——”
君尋忽然微微偏頭,狀似無意地露出一隙頸側牙印,笑吟吟道:“為師就讓他知道知道,色鬼都是怎麽死的。”
容華:“……”
你就不能把它去掉嗎!!
容華是真不記得這個牙印到底是怎麽來的了,偏偏君盡歡還總喜歡以此捏著人嘲諷,實在是讓他對自己饑不擇食的行為感到羞恥!
見少年耳朵尖又紅透了,君尋哼笑,心情頗佳地開啟傳送石,瞬息帶著少年來到永夜之地邊緣。
外界此刻正是黃昏時分,大片大片的雲霞仿若被人隨意抹開的彩色顏料,在遮天蔽日的黑霧襯托下愈發絢麗耀眼。
夕陽柔光灑在身上的刹那,似乎連心頭都松快起來。
君尋抬手搭額略辨別了一下方向,便召出飛舟,將少年拉了上去。
極樂城距離永夜之地並不算遠,二人一路向東,將將踩著初生的月光落於城門之外。
來這種地方,容華思索再三,還是褪下太華宗的月白弟子袍,換了一身方便行動的雪白錦衣。
少年本就雋秀,被這一襲白襯得愈加唇紅眼亮,清靈澄淨,像是天上下凡的俊美小公子。
君尋輕笑一聲,攏著衣袖帶頭向城中走去。
此地設了多層禁製,在外面只能看到城內燈火耀耀,人頭攢動,可踏入城門的瞬間,林林總總納於耳,方知此地如何鼎沸繁華。
當真是十萬樓台百萬燈,酥油香暖夜如烝。*
空氣中漂浮著凡世萬金難得的龍涎香氣,舉目四望,無數亭榭香閣,光影迷離,襯著紅妝花顏、雲鬢輕紗,令人眼花繚亂,隻欲臥靠玉樓、懶倚金闕,長醉不醒。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