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用了什麽秘法,這才吊住了一口氣,得以存活至今。
“咳……不,不用費力了……”
老人終於恢復清醒,虛弱地靠著懷惑肩頭:“人族生而有數,便是聖人……也不能例外……我苦苦煎熬數千年,若非借助外物強留,早已陽壽耗盡——”
他邊說,邊示意懷惑從床頭取出一枚錦盒,又捧在手中,操作好幾次,這才將鎖扣打開。
蒼藍絨布之上,靜靜躺著一株通體流銀的靈草,絨葉卷曲,猶如九條搖曳婉轉的狐尾。
絨葉簇擁下,九瓣冰花本該盛放,如今卻不知何故,已然凋落了七瓣,剩下兩枚花瓣也搖搖欲墜。
除此之外,正是典籍所載,複魂草的模樣。
容華手中靈流未斷,視線掠過錦盒,卻沒有任何動作。
反倒是老宗主喘了一會,這才又續上一口氣來,繼續道:“我知道……與您同行的紅衣人魂魄有恙。”
聽到師尊,容華懸在半空的指尖微顫,終於眸光一轉,落在老人身上。
“與常人靈識受損不同……他的魂魄乃是受外力分裂,若要恢復,需先集齊殘魂,再以複魂草穩固……確保冰花常開不敗九日,再摘下服用,方能徹底無恙……”
話音未落,錦盒之中的冰花卻輕輕一顫,再次凋落一瓣。
冰晶花瓣在蒼藍絨布之上蜷曲枯縮,片刻消解羽化,再無痕跡。
與此同時,老宗主本就虛弱的氣息愈加萎靡蒼白,見白衣人仍舊沒有回應的意思,老人終於歎了口氣。
“尋找失落之魂,有一法最為有效……”
“魂契牽系施加於主魂之上,亦可對失落殘魂產生感應——”
聽到這裡,容華動作一頓,終於皺眉,出聲將他打斷:“……你究竟要做什麽?”
“我……?”
老人似乎恢復了些精神,緩緩抬起昏濛無光的渾濁雙眼,卻好似在虛空中看到了什麽,扯了扯乾裂唇角:“我空有卜測窺天之能,卻執迷於此,從不他顧……”
“我將所得讖言視若珍寶,從不懷疑分毫,自認為有通天本領,超脫世外俯視眾生……卻不知道,比天意更難測的,竟是……竟是人心……”
老宗主越說越艱難,容華眉頭緊皺,視線下意識掠過錦盒冰花,卻見最後一枚花瓣終於微微一震,枯萎脫落。
就在同時,老人雙目驟然大睜,竟是向著視野白影,直接一口鮮血噴出!
“師尊!!!”
懷惑一急,下意識望向容華,可後者卻在側身躲避撲面而來的血跡時,不知怎的,面具脫落,露出了清俊雋雅的真容。
“聖人!”懷惑顧不得許多,當即出聲懇求,“求您出手施救,玄極宗上下必不忘大恩,日後——”
容華沒有說話,垂眸掃了一眼地面碎成幾瓣的白玉面具,終於上前兩步,伸手欲搭老人腕脈,卻被後者驀地反手一抓,死死攥住了廣袖一角!
蒼老嶙峋的手指染血,無可避免地濡濕了雪白無瑕的衣料,力道之大,幾乎要將綢緞抓破。
容華也被他的動作驚住,下意識回望那雙渾濁無光的蒼老雙瞳,但見後者劇烈喘息起來,頭顱高高揚起,哀聲高呼:“大……人!”
“千載生死茫茫,使君魂飛命銷!”
“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老人聲嘶力竭,喉嚨中卻開始發出嗬氣之聲,眉心靈光飛散,卻仍舊死死攥著掌心冰涼柔軟的衣料,仿佛即將溺斃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容華看著他,卻想到了觀世鏡中,那名陰暗角落奄奄一息、無意識抓住自己衣角的少年。
“請您……原諒……我……”
“原諒……我……”
*
君尋抱臂,看著窗外又有些勢大的飛雪,心頭沒來由一陣煩躁。
魑隱也不著急,觀他模樣,邊搖頭晃腦地適應人形,邊裂開死人嘴,襯著一臉雜亂鮮血,愈加陰森詭異。
“老朋友,不知吾送的禮物,還合不合汝的口味?”
君尋注意力終於被拉回,紫眸居高臨下一睨,無視前者廢話徑直發問:“所以老宗主的通天之能,都是你造假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魑隱笑得前俯後仰,嘴幾乎要咧到耳朵根,面上卻仍舊僵硬死板,怎麽看怎麽違和。
“當然不是!”
他抬起軟綿綿的手指扭了扭,反倒格外坦誠,拖長語調:“他看到的東西都是真的,吾只是稍微給了他一點點誤導。”
“說來也是奇怪啊,”魑隱說著,忽然歪頭,“守界之神身隕,世間秩序理應隨之崩毀……可此界天道卻仍舊運行如常,沒有絲毫縫隙,連吾都無法影響左右……”
君尋眸光微動,握劍的指尖卻幾不可見一緊,略略泛了白。
看來,這東西並不知道蓮神尚存於世。
可這濁息藉由神殿之力爪牙遍布,幾乎在碧霄無孔不入。容華如今逐漸覺醒,恐怕身份暴露也只不過是時間問題了。
況且聽他所言,似乎對蓮神過世之事頗為了解……
也不知當年之事,這東西又摻和了多少。
君尋指腹用力,感受著溫涼氣息由濯心源源不斷遞入仙脈,胸中四起的煩躁戾氣終於被緩緩安撫,疏散。
可魑隱卻並未注意他的神情,隻自顧自大笑:“只可惜啊,幾萬年心血耗費而成,吾不過稍作誤導,他就被他所鍾愛的蒼生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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