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修永一陣憋氣, 吹胡子瞪眼正要發怒,對方又道:“觀你修為進益不錯, 聖清殿的梅樹還開著?”
他隱約記得上次琅華宴時程老頭還是地靈境巔峰, 如今已然躍了一個大境界有余,想必是有所感悟了。
程修永梗著脖子,卻沒再反駁。
老者半花的視線轉向窗外, 永夜帶來的黑暗似乎對聖宮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巨量夜明石將輝煌繁複的重樓金闕照得如同白晝。
而就在遠處屋簷上方, 隱約可窺見一層霞色紅雲, 正隨風搖曳,欣欣向榮。
隱約梅香被微風送來, 程修永深吸一口氣, 歎道:“五年多了……”
那道催生梅樹的劍意綿綿不絕, 直至今日仍未散去。而他每日觀梅悟道, 也的確獲益良多。
“我猜, 你們此行是為了神器碎片吧?”
老者的視線落在自始至終含笑旁觀的俊雅青年臉上,幽幽道:“連聖人雪塵都親自來了, 你們這次是要徹底傾覆聖宮?”
他猶豫片刻, 又斟酌道:“其實……聖宮成立數千年來搜經集典、護養奇珍異獸, 使其不至失傳滅絕,多少也有些貢獻……”
君尋嗤笑一聲,閑閑擺手:“我沒那個閑工夫。”
程修永松了口氣。
君尋又壞心眼地向著容華一抬下巴:“不過那位可就不一定咯。”
程修永一口氣又提了起來。
容華無奈失笑:“……師尊,別鬧了。”
他轉向程老頭,笑意溫和:“我知前輩一心鑽研道法,對外務並不關心,只是有些事情,您可以眼見為實。”
“聽聞聖宮準備提前召開琅華宴,”容華雙眸微眯,“待到那日,閣下可於聖明殿遠遠一觀。”
程修永陷入深思。
作為即將接手聖明殿的殿主,他亦對此事有所耳聞。只是不知為何聖乾殿主卻亭舟與旁人不同,幾次三番囑咐他萬萬不要參與……
他剛想到這裡,面前的君尋便好似看透老者內心一般,笑眯眯又拋了一顆葡萄:“好徒兒,遠遠看看就夠了。”
程修永又默了默,單手捋了半晌胡須,這才歎息一聲:“關於神器碎片,我所知不多……聽聞光耀殿天驕日前剛剛將神器碎片尋回,只是他一回來便被召入近神天,無人能有機會同他接觸。”
容華頷首,若有所思:“如此看來,我們也不必在聖宮各處搜尋了。”
以隋無跡的謹慎,若真得了神器碎片,又恰是如今這副狀態,他必會將碎片放在自己認為最安全的地方。
除了近神天,不做他想。
君尋自然也想到這點,眉梢一揚:“唔,那就去近神天——”
“不可!”
程修永一激靈:“整個聖宮,也就只有折衣仙子與光耀殿主師徒二人能夠踏入近神天,你們如何混得進去?”
“這就不用好徒兒管了。”
話問得差不多了,君尋笑眯眯起身,又反手一按同樣欲起身的老者肩頭:“好好修煉,別淌渾水,才能保住你那些寶貝藏書典籍。”
語畢,他未待程老頭反應,徑直拉著容華離開內殿。
立在聖清殿前廣場角落,君尋微微抬頭,視線試圖通過濃霧,望透遮蔽近神天的迷雲。
容華靜靜等了一會,便見前者回首,眨了眨眼:“有陣法,好破,只是會驚動人。”
“嗯,以隋無跡如今傷勢,陣法只會比從前更加靈敏,”容華若有所思道,“看來,要向聖坤殿主一詢。”
聖坤殿主醫,各殿弟子常有往來,如今又是戒嚴時期,少不得有人前往取藥,以防萬一。是以兩名聖清殿的弟子前來,也算不得什麽特別之事。
來的路上容華早已通過神識傳話,是以君尋二人沒費什麽力氣便進了聖坤殿,見到了“折衣仙子”。
謝折衣仍是女身,他們來時,平日外表光鮮的聖宮仙子正羅衫半解,自己給自己上藥。
本該光潔挺拔的後背上盡是皮開肉綻的鞭傷,又在靈藥作用下飛快愈合,隻余道道緋痕。
容華當即移開視線,君尋卻皺眉上前兩步:“……又是他?”
每次見到謝折衣,對方身上總會有各式各樣的傷痕,卻從沒哪次似這般重。
謝折衣隨手攏上衣襟,嗓音柔美:“老東西急於找回面子,下手自然更重些。”
他說得稀松平常,甚至連語氣都未曾波動,仿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是人世間最為尋常之事。
君尋默了默:“師兄知道了,怕是會氣死。”
謝折衣輕歎一聲:“所以,還請仙君口下留情,莫要告知疏風。”
“你們是要上近神天吧?”
他不欲再繼續那個話題,隨手將一縷鬢發掖至耳後,語氣輕快地轉移話題:“可以啊,我幫忙。”
待他理好儀容,容華才同樣上前來,皺眉道:“不是說唯有閣下與光耀殿之人才能上近神天?”
謝折衣輕笑一聲:“那是以前。如今老東西重傷,自然需要人侍奉湯藥起居。更何況……還有個小怪物在上面,總得要人看守。”
君尋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字眼:“小怪物?”
謝折衣隨手捏起一隻眉筆,沾了黛粉細細描畫:“仙君想必認識,正是光耀殿鬱雪歸。老東西不知在用神器碎片搞什麽研究,那小子被折騰得不人不鬼……”
“他怕是想以凡人之軀承接紅塵萬華,”君尋冷嗤,“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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