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被月華光輝照耀的黑暗處,似乎有隱約的光點閃爍。
他抬手召回無盡意將之掐滅,便見驟然湧來的黑暗中,由頭頂至下方深處,由稀疏至繁密,竟漸次分布著數不勝數的紫色星芒。
容華與陸棲霜也同時發現了這一點。
女子更好奇些,立時伸手將一旁石壁上的光點一揪,卻忽然悶哼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好燙!”
師徒二人不約而同循聲望去,卻見那枚光點在陸棲霜指尖“騰”地化作一簇幽微火苗,又轉瞬消散無蹤。
君尋沉默片刻,再次點亮了無盡意。
“這些晶體,看起來有些像是過於精純的火元素凝聚而成。”
容華視線掠過漫天遍野的紫晶,緩慢道:“似乎是由於經年累月的浸染侵蝕,方才連岩層都被影響轉化,成為火晶。”
君尋沒有應他,反倒微微傾身,望向近前一處紫晶虯結的鎖鏈。
這一段粗壯鏈條之上,那層令人心頭壓抑的禁製似乎已被晶體融解殆盡,連鎖鏈本體都有火晶化的趨勢,似乎已經起不到什麽鎮壓作用了。
他微微仰頭,順著鎖鏈延伸的兩段望去,果然見到下方深處的鏈環早已盡數被轉化吞噬,而上方卻仍舊威力不減。
看來是被囚禁的力量在試圖轉化吞並這座封印時,因為某些事情中斷了。否則按照這個趨勢,即便天譴山陣法再精密,也會在一定時間內被同化馴服,根本困他不住。
見師尊沉默,容華為他攏了攏蓬松柔軟的衣領,溫聲道:“師尊,怎麽了?”
他的動作實在太過溫存,君尋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抬起下巴任他施為,繼而薄唇輕啟:“那害死神明的‘妖物’被鎮壓此地時,在想些什麽呢?”
容華指尖微頓,正欲開口,卻被陸棲霜插嘴進來,接過了話茬:“世間之物存在即合理,所謂妖物之稱,不過是被人安上的名頭罷了,師弟何必自擾。”
君尋望向女子飛揚隨性的眉眼,忽而一笑:“……師姐所言極是。”
三人踏下最後一節石階,終於踩到了光滑剔透的紫晶地面之上。
這些晶體兀自發著光,根本用不到無盡意照明。
君尋捏著金羽,視線卻微微放遠,掠過空氣中若隱若現的靈氣絲線。
……竟是一座天然的幻陣。
君尋唇畔微勾:“……到了。”
除非蓮神當場徹底覺醒,否則除卻君尋這一雙天生能夠看透本質堪破迷障的眼睛,即便是如今的容華,也無法發現這座隱秘的幻陣。
剛好,君尋心中有個疑問,一直想要驗明。
他驀地伸手,握住容華手腕,又看了一眼陸棲霜,緊接著頭也不回向著幻陣走去。
容華有些懵。
今日的師尊似乎對自己格外親近,甚至讓他一時有些無措。
可就在他跟著那抹耀目紅衣,準備反手抓住師尊的瞬間,青年卻乍然眼前一眩,手臂一輕。
“師尊……?”
腕上還留著那人低於常人的異常體溫,提醒著容華方才一幕並非夢境。
白衣青年表情空白了一瞬,原本溫和剔透的青碧眼眸卻驟然風雪翻湧,光華冷凝。
*
“梧卿。”
“梧卿?”
君尋本在靠著欄杆小憩,卻驀地被人抓住雙肩,一陣猛搖:“梧卿!”
“唔……”
紅衣少年終於有所反應,長睫微顫,睜開了雙眼。
水晶般清澈通透的紫眸倒映出重重花影,以及一張近在咫尺的沉靜面容。
“醒醒,醒醒。”
雲星夜面無表情地搖著他的肩膀,連嗓音都沒有絲毫波瀾:“醒醒,梧卿。”
少年明靡容顏當即浮起幾分無奈,當即討饒:“好好好,我不睡了不睡了,雲星夜你別搖了——”
他邊說,邊望向不遠處海棠花樹下那抹白衣身影,軟著嗓音求助:“蓮君!救救我——”
青年面色微微有些蒼白,卻仍舊難掩眉目雋秀溫柔,原本正手執書簡,閑讀品茗,聞言卻驀地一笑,抬眸望來時,美若碧玉的剔透眼眸滿是寵溺。
“分明是卿卿自己躲懶睡覺,我可愛莫能助了。”
君尋有些懊惱地抓了抓頭髮,見雲星夜一臉堅持不懈,竟似還要搖他,立時舉起雙手:“我錯了我錯了我沒忘——”
他說著,指尖立時由空中虛虛一捏,竟不知從何處拈來一片手指長短的細長青葉:“喏,我早就鑄好了,一直帶著呢!”
雲星夜動作一停,立時被那片青葉吸引:“這是……水靈息?”
少年十分得意,炫耀般將那青葉又在對方眼前晃了幾下,這才仰著下巴尖,滿臉驕傲:“你是不是以為我只會鑄一種劍?哼哼……這次我可是找到了水靈髓,還加了一縷蓮君靈氣,才不是以前那種殺氣四溢的利劍!”
他說著,將青葉一拋——
驀然一陣春風席卷,竟頃刻將此間天地茂盛掩映的花木搖醒。
淅淅瀝瀝的纖毫雨絲隨風飄搖,落在曳曳蒼翠之間,頃刻喚起一點新苞,繼而蓬勃盛放。
分明是深秋時節,卻春來四野,裹挾著花木清香,生機勃勃、澄明通透,竟無半分蕭殺之意。
與此同時,那片柔軟青葉也跟著化光變形,最終在君尋張開的白皙掌心化作一柄秘銀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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