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燁看了他一眼,也沒再說什麽,半路下了馬車,撐著傘消失在了雨幕裡。
車裡仿佛還殘留著梁燁的氣息,危險又曖昧,王滇不經意間瞥到了腰間,梁燁不知道什麽時候給他換了個新的玉佩,溫潤通透的白淨顏色,卻偏偏配了條火紅熱烈的穗子。
不工作的時候總是懶散的,王滇回到了府裡,草草用了晚飯,便繼續研究白天他們下的那盤棋,偶爾能聽見房頂一些細碎的聲音——梁燁給他留下了不少人。
說不受用那是假的,但說多麽感動也沒有,梁燁對他越貼心,他反倒隱隱覺出了不安。
他從來沒有天真地以為過梁燁會因為喜歡他而放棄利用他,相反,或許正因為他的利用價值擺在那裡,梁燁才會生出所謂的“喜歡”。
他早就因為用正常人的思維去揣度梁燁吃足了苦頭,喜歡歸喜歡,沒必要不清醒。
“你找我?”帶著半張金色面具的人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出來,輕佻又隨意地在屋裡逛了一圈,腰間的鈴鐺聲音清脆悅耳。“你留的記號太隱蔽,我手下的人差點沒看見,不然我早兩天便來了。”
“這次再讓人發現就真丟臉了。”王滇笑道:“好歹是殺手榜榜首。”
權寧輕笑了一聲,掌心轉著個小巧的竹筒,“放心,這迷煙保管讓他們都想不起來,也不會讓他們有機會跟你那皇帝弟弟告狀。”
屋外倒了一片的暗衛侍從安靜地如同死了過去。
王滇懶得糾正他固執的認知,將旁邊的小匣子放到了桌子上,權寧伸手打開,看見裡面的東西愣了愣,旋即笑道:“上次不過同你隨口一提,你竟真從崔語嫻手裡弄到了,有點本事。”
王滇攏著袖子道:“這誠意可夠?”
“自然是足夠了。”權寧將盒子一蓋,“你怎麽將這東西拿到手的?”
“宮裡自然有宮裡的辦法。”王滇道:“總不能白在裡面混了這麽長時間。”
權寧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將那匣子收了起來,“說吧,需要我做什麽。”
“我做生意,向來講究誠信為本,禮尚往來。”王滇攏著袖子笑道:“你幫我去找個孩子。”
權寧詫異道:“你跟你弟弟竟然連孩子都搞出來了?”
“…………”王滇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咳,開個玩笑。”權寧笑眯眯道:“什麽孩子?”
“四五歲的男童,生得白淨,戴著個長命鎖。”王滇簡單描述了一下,“這孩子有皇室血脈,現在在梁燁手裡,你去將孩子帶走,絕對不能讓梁燁找到。”
權寧嘖嘖稱奇,“皇家真是親情淡薄啊,你打算跟你弟搶皇位?”
“做皇帝有什麽意思。”王滇微微一笑,“像我這種無辜又柔弱的兄長,不過是給自己留張保命的底牌罷了。”
第63章 臨圖
一場雨斷斷續續下了三四天, 等王滇上朝那日,終於放了晴。
旭日初升,王滇穿著官服進了大殿, 便迎接了數不清的探究的目光, 他面不改色地走到了自己站著的位置, 垂眉斂目一副高冷的姿態,以至於都沒人上來跟他搭話。
梁燁從議事殿後出來, 目光準確無誤地落在了他身上, 一君一臣相對而望,梁燁在龍椅前喜怒難辨,王滇在朝堂裡溫和平靜,中間隔著眾人陛下萬歲的高呼聲和衣袖起落, 之前的親昵忽然間變得陌生而渺遠。
王滇腰背挺直站在跪了滿地的大臣中間, 梁燁緩緩地眯起了眼睛,負於背後的手輕輕摩挲了一下。
他沒讓眾人平身,隻緊緊盯著大殿裡唯二還站著的人,頗有玩味, 又勢在必得。
王滇勾了勾嘴角, 撩起官服的前擺, 雙膝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雙手交疊額覆手背, 行了個規規矩矩的君臣叩拜禮。
“平身吧。”梁燁長袖一揮, 坐在了龍椅上。
王滇第一次以臣子的視角去看明堂之上那把龍椅, 以及龍椅上坐著的皇帝, 俯瞰與仰視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讓他有些恍惚。
耳邊是大臣們議事的聲音, 梁燁冷漠又倨傲的神情漂亮得要命。
“王滇, 此事你如何看?”梁燁忽然看向他。
王滇驟然回神, 舌根還帶著變聲藥物殘余的苦澀,他垂眸出列,“臣以為,太皇太后的壽宴應該大辦,既能顯示陛下一腔孝心,又能彰顯我梁國大國之風……”
朝堂之上,無論大事小事各方勢力總要拉鋸一番,王滇說得振振有詞,說完便回歸原位,在吵嚷聲裡,微微抬眼看向梁燁。
梁燁一手支著頭笑吟吟地看著底下的眾人爭吵,目光卻並未落到實處,即便是王滇也不得不承認,梁燁只是坐在那裡,便有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掩在笑意之後的籌謀算計和狠厲果斷並不輸給他的瘋癲與乖張。
“壽宴一事,交由王滇操辦。”
一句話,止住了滿朝的哄鬧。
王滇不屬於任何黨派,也不屬於哪個世家勳貴,他是梁燁第一個明明白白推出來的“自己人”。
是皇帝用來探路的棋子,是明晃晃豎起來的靶子,也是他真正開始插手朝政的第一把刀,萬般摧折千般猜忌都將落在他身上,稍有不慎便萬劫不複。
“臣領旨。”王滇笑了笑,躬身謝恩,挺直腰背後同梁燁兩相對望。
心照不宣,互不相讓。
散朝之後,王滇被雲福引著到了禦書房,甫一進門,雲福便領著眾人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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