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滇身上的血驟然變得冷了起來,他想起上次在梁燁從太皇太后宮裡回來時,看向他那玩味又陌生的眼神,卻原來是已經把他給忘了。
偏偏梁燁這瘋癲的性子讓人很難察覺。
“朕昨晚也喝了?”王滇問她。
卞雲心抓得他手生疼,“你頭疾本就難捱,一月喝三碗你是真不想活了麽!?”
王滇張了張嘴,沒說話。
梁燁昨晚為什麽又要喝?他想忘了什麽?
卞雲心見他出奇的安靜愣神,愈發確認了他可能把自己給喝傻了,又哭了一大場,險些昏過去,王滇連忙讓雲福把人給送了回去。
好不容易休沐,王滇給雲福和毓英也放了假,自己帶了個小太監去了禦花園。
他坐在亭子前曬太陽,梁燁種的番薯和青豆看著好像長大了一些,周圍除了風聲和鳥鳴,幾乎找不出其他聲音。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梁燁這段時間幾乎同他形影不離,黏黏糊糊的,又時不時犯個病,讓他應付起來手忙腳亂,恨得咬牙切齒,但要說他真得多麽討厭梁燁,也不至於。
梁燁是另一個世界裡的王滇,同他長得一模一樣,喜惡習慣甚至連那些不經意間的小動作相差無幾,又怎麽可能真討厭得起來。
只是覺得別扭。
‘從你八歲起,每月便喝上這麽一碗,遇到的人,遇到的事,讀過的書……什麽都記不清,還為此落下了個頭疾……這般生不如死……’
‘那老太婆麻煩得很……在這裡等朕回來……’
王滇使勁揉了揉眉心。
風吹得樹葉簌簌作響,他盯著地上的草葉子看了半晌,起身道:“回寢殿。”
他倒要看看梁燁還記不記得。
充恆打開殿門規規矩矩喊了他一聲陛下。
殿門打開又關上,王滇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轉頭問充恆,“梁燁呢?”
充恆道:“主子他說宮裡待著悶,出去散心了。”
王滇愣了一下,“他出宮了?去什麽地方了?”
“不知道。”充恆語氣生硬道:“主子不許我跟著。”
他從小跟著主子長大,去哪兒都跟著主子,主子忘了誰都沒忘記過他,偏偏這次沒讓他隨身跟著,還非讓他留在宮裡看緊王滇……充恆看王滇的目光愈發不滿起來。
王滇皺了皺眉,“那他說過什麽回來嗎?”
“沒有。”充恆面色難看道:“主子要是出了什麽事,你也別想獨活。”
王滇沒理他的威脅,“那他記得回宮的路嗎?”
“主子又不是傻子。”充恆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王滇勉強放下了一點心,“不如你出宮去找梁燁,我這邊用不著你。”
“我只聽主子一個人的命令。”充恆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主子要我看著你,我就看著你。”
“…………”王滇扯了扯嘴角,折身回了書房。
梁燁不在正好,他還樂得清淨。
他拿了本書握在手裡看,那些繁體字挨著擠在一塊兒,看著就讓人喘不上氣來,梁燁昨天晚上也緊緊抱著他,差點勒得他背過氣去……
他媽的到底是什麽蛇蠍心腸能讓個八歲的小孩兒喝什麽狗屁白玉湯!一個月喝一碗連著喝十幾年不把人喝瘋才怪!看人人記不住看書書背不過,昨天說了的事情今天就忘乾淨了他當個屁的皇帝!
王滇黑著臉盯著書上親親熱熱挨得一起的字,吐出了口濁氣。
旁邊侍奉的小太監小心翼翼地站在旁邊,衣擺下的腿不受控制地在打哆嗦,他幾乎抱著必死的決心開口道:“陛下,該、該用晚膳了。”
陛下沒回答他,只是手裡的書攥得死緊,眼神好像要殺人。
他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王滇面無表情地轉頭看了他一眼。
小太監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下去吧,朕自己待會兒。”王滇語氣溫和道。
小太監頓時如獲大赦,連滾帶爬地出了書房。
王滇仰頭靠在了椅子上,抬手用書蓋住了臉,所有的憤怒和不解混著莫名的情緒,統統化作了一個問題:
昨晚梁燁為什麽要喝白玉湯?
找不到合理的解釋。
不過喝成傻子正好,省得再來煩他。
風吹得窗戶輕微地吱呀了一聲,王滇拿著書的手微頓,拿開臉上的書直起身子往窗戶前看了過去,不確定地喊了一聲:“梁燁?”
充恆抱著劍從窗戶前倒掛下來,盯了他半晌才幽幽開口,“主子還說了,興慶宮送來的任何東西都不準吃,不然你就等著被他收拾吧。”
“你之前怎麽不說?”王滇發現是他,興致缺缺地將手裡的書往桌子上隨手一扔。
“我剛想起來。”充恆看起來有點鬱悶,“主子說話東一句西一句,我能全部記住都是我腦子好。”
“問你個事兒。”王滇笑眯眯地衝他招手,示意他進來。
充恆警惕地看著他,“你休想再套我的話。”
“放心,不是套話。”王滇篤定道:“我一個人無聊,進來陪我說說話,再說你掛那兒腦子不發懵麽,進來。”
充恆將信將疑地翻身進來。
“你今年多大了?”王滇問他。
“十七。”充恆回答。
“你跟了梁燁多久?”王滇又問,“十年?十二三年?好像也不是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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