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指腹觸在冰涼的鏡面上,一寸一寸細致地描摹出梁燁的眉眼,又在升騰而起的霧氣中看著鏡子裡的人面目逐漸模糊。
他甚至開始暢想,如果他死了,是不是可以再次“穿越”,找到梁燁。
但他又想起診斷書上自殺傾向嚴重幾個字,厭惡地皺起了眉,他和梁燁竭盡全力活,到最後不是為了自我了斷。
憑什麽要他死?
如果曾經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那就一定存在可以找到梁燁的辦法。
如果是真實的。
王滇悲哀地發現了自己的假設,鏡子裡的那張臉開始變得猙獰扭曲,梁燁的聲音,梁燁身上的味道,梁燁情動時的喘息,梁燁的眼淚……有關梁燁的一切都如潮水般向他湧來,讓他溺死在裡面。
王滇猛地喘了一口氣,他劇烈地咳嗽起來,伸手去擰動開關,花灑傾瀉而出的熱水倏然變冷,鏡子上的霧氣化成了水珠。
他伸手抹去,直勾勾地盯著鏡子裡的人,漆黑的眼珠微微顫動,露出了個陰鬱又扭曲的笑容。
他緩緩靠近鏡子,眼看要和鏡子裡的人鼻尖相觸,卻停在了原地。
呼出的霧氣又讓鏡子裡的人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梁燁……”他低低地喊著自己的名字,“王滇……”
鏡子裡的人若即若離。
“你是梁燁還是王滇?”
“……我是誰?”
“我誰都不信,我隻信梁燁。”他閉了閉眼睛,又倏然睜開,對著鏡子裡的梁燁笑了起來,“我一件東西都沒能帶回來,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
“一件。”他喟歎又癡迷地望著梁燁,近乎乞求又像威脅,纏綿親昵湊上去,吻住了梁燁的唇,一觸即分。
他看著鏡面上的唇印,冷靜又理智地對梁燁道:“給我一件可以證明你存在的東西,我他媽修仙都去找你。”
鏡子裡的梁燁衝他露出了個燦爛的笑容。
第189章 嶙峋
他抬起手, 去摸梁燁勾起來的嘴角,卻只能摸到一片冰冷平滑的鏡面。
他怔愣良久,冰涼的指腹碰到了自己的嘴唇。
柔軟, 溫熱……和梁燁一樣。
他控制不住眼底的癡迷和留戀, 看著鏡子裡的那隻手撫摸過嘴唇, 留下一片泛著血色的紅。
明明都一樣,可到底不一樣。
他當梁燁的時候漫長、枯燥、沒有任何鮮活的滋味, 被仇恨和欲望裹挾著, 拚命掙扎都掙不過一條生路,被自己活活逼瘋,目之所及,只剩下濃稠又黏膩的黑暗, 死亡帶來的不甘和憤怒早就將他燒成了灰燼, 卻依舊令人厭惡地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日日夜夜都崩潰著嘶吼著,容忍不了安穩與新生。
但他的梁燁,生動鮮活, 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遊刃有余地站到了權力的巔峰。
是個可愛的小瘋子。
他厭惡曾經身為梁燁的自己, 卻還帶著身為王滇的自負,然後對現在的梁燁愛不釋手。
“你果然瘋了。”王滇輕蔑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湊上去同他額頭相抵, 心疼地歎了口氣, “梁燁, 真失敗啊。”
他再一次試圖從身上找到些傷疤或者傷口, 然而除了左手上那個本來就存在的小傷疤, 什麽都沒有, 就連心口那顆紅痣都好好的存在著,仿佛在無聲地嘲諷他的妄想。
鏡子碎裂,嘩啦散了滿地。
染滿了血的手握住了一塊鋒利的碎片,不斷收緊力道,慢條斯理地抵在了心口的紅痣上。
“……算了。”王滇忽然卸了力氣,將那塊碎片隨手扔了出去,面無表情地拔出掌心的碎玻璃,喃喃道:“梁燁喜歡親這裡,給他留著。”
他赤腳走出了霧氣氤氳的浴室,想了半天找出了醫藥箱,垂著眼睛開始處理傷口,盯著掌心的血掙扎了良久,還是沒忍住低下頭去舔了一下。
操。
甜的。
他挑了挑眉毛,著魔一樣吻在了傷口上,細細啃噬著微微泛著疼的傷口,自尾椎處升騰起一陣酥麻戰栗的快感。
他暗罵了一聲,咬緊了牙根扣住了自己的手腕,將掌心從嘴唇上撕了下來,不滿地吞咽了一下喉結,閉上了眼睛往沙發上一靠,發出了聲身心愉悅地喟歎。
好想梁燁。
想要梁燁,想和他吵架,想看他殺人,想看他狡黠又嘚瑟地炫耀,想親遍他渾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膚,想聽他顫抖著喊哥哥,想把他按著操哭,想他惱怒又別扭地貼過來索吻……想碰到他。
但是這裡只有他自己。
王滇仰著頭看了半晌天花板,又偏頭看向窗外燈火輝煌的高樓大廈和遠處蜿蜒纏繞的高架橋,川流不息的車匯聚成了一串串璀璨的光,看起來略顯聒噪失真。
他在北梁時曾經心心念念的現代的一切,竟然讓他感受不到半分真實。
在做夢。
醒來就能看見梁燁了。
他閉上眼睛,睜開,閉上眼睛,睜開,閉上,睜開……只有蒼白的天花板,沒有梁燁。
如果他真的瘋了,為什麽不能一直瘋?為什麽要醒過來?
王滇仰面躺在沙發上仔細考慮了一番這件事,外面的天亮了黑,黑了亮,很難讓人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刺耳的音樂聲在空蕩寂靜的房間裡響起。
王滇懶洋洋地抬起手,接通,開口險些沒能發出聲音,“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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