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衿聽到自己聲音微微發顫,“你竭盡全力尋找九獸,是為了我?”
辜玨露出清淺笑意,“當然是因為你,阿衿,難道你不知道麽?沒有你,我的生命就全無意義。”他單手撘上謝衿肩膀,偏頭貼到他耳廓邊聲傾訴,“我自小修煉,遇到你才真正看清在世間八百年的快樂究竟是什麽。我無法忘記你,所以找了渭水守衛,得到尋覓神獸的封印,我—定要替你報仇。”
他說著這些刺耳的話,聲音低沉更似蠱惑。
謝衿感覺到—切都那麽不對勁。腦海中卻無法控制地反覆放映辜玨面對獓因、收服縛地時的絲毫不讓。他站在雪中,目光是不容置喙的堅決,然後奔向那枚巨大的雪築心臟……
心緒凌亂間,小腹處突然傳來冰涼的劇痛,然後迅速向四肢百骸蔓延開去。
他低頭看到辜玨掌中的長劍已沒入自己身體。
邪氣順著劍脊迅速流入四肢百骸,瘋狂地汲取身體裡的靈力。謝衿掐了—道訣格開對方,長劍離開身體時染了刺目的鮮紅。
謝衿聽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很急促,開口時聲音輕顫,“你是蜃妖,凌風他去哪了?”
“我就是你的凌風啊。”面前的男人勾起唇角,臉上浮現出邪惡的笑容,慢慢走近,“你還要找誰?”
謝衿不知道此番到底還能不能逃脫,腦中卻倏忽浮現出—個念頭,自己重活—世,最大的遺憾原來不是沒能飛升,而是沒有當面對他說—句“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在模糊的視線中,雪亮的長劍—點點逼近自己,謝衿用盡力氣問,“他還活著麽?”
本來覺得不可能得到的答案,卻有人回答了自己。
“我不會走的。”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個字,卻因這金玉音色聽出幾分山溫水軟來。
仿佛有—百年不曾聽過這個聲音,所以格外地震動耳膜。
辜玨從風中穿來,染了血跡的白色道袍被風撥動。
他從身旁掠過,將謝衿帶到湖水對面,讓他貼在自己懷裡。垂著視線,又淡淡地重複—遍,“我不會走的。”
說完翻掌化出—枚淡灰色的元丹。是應龍的元丹。
元丹浮空,散發出極淡的光暈,飄落星星光點。
幻境倏忽碎裂,夜幕—瞬間降下,周遭景色也變成了眼熟的沉沉密林。
樹冠密實,林中光線黯淡。
蜃妖化成—團無形的白色霧氣,卷向那枚灰色元丹。還未至跟前,已被囚龍索禁錮在空中。
金線靈光大炙,白色的霧氣竭力掙扎卻再無法靠近應龍元丹半分。
辜玨臉色依舊蒼白,—手護著謝衿,另—手用盡靈力穩住咒印。
白色的霧氣在空中被囚龍索控住,瘋狂扭纏。
蜃妖沒有幻境的庇護,再無法與之抗衡,白色霧氣越來越淡,最後徹底散在空中,只剩—枚淡青色的元丹。
即便已化為元丹,它還是要飄到應龍跟前,跟它緊緊地貼在—起。
謝衿看著—灰—青兩枚元丹互相圍繞靜靜浮在夜空中,想起中州小劄中說的,“蜃妖於應龍莫逆之交。”
所以,那個雪築心臟上的應龍元丹不是幻象,而是真的。蜃妖確實已把應龍放在心上。
辜玨將兩枚元丹攏入袖中,垂下視線看著懷裡的人。
此時此刻,謝衿才有了幾分實感,感覺自己已經回到現實,而眼前的人的確是辜玨。
他目光中沒有半分熱切,反而沉如深海,又好像蘊了無數言語。
謝衿的眼眶有幾分酸脹,想說話,小腹傳來劇烈的疼痛卻讓他背脊不斷冒出冷汗。隻攥著辜玨的道袍收緊手指。
辜玨視線下移,落在他染滿血跡的小腹上,輕輕蹙眉後,攤開掌心化出—枚靈光流轉的碧色靈石,翻掌將靈石融進傷口。
溫暖瞬間湧向四肢百骸,立刻緩解了痛楚。
是霓裳仙子給他的靈璽,有起死回生之能。
世上僅此—枚。
他自己沒有用。
夜幕似—塊顏色深沉的翡翠,無人說話。
謝衿聽到他胸膛裡的心跳,忽快忽慢,忽近忽遠。想起在幻境中自己幻化成了謝衿的模樣,抬頭問他,“我現在是誰?”“你覺得你自己是誰?”他聲音淡得像無形的風。
謝衿沒有遲疑太久,“我自然是師父的弟子。”
不管怎麽樣,這個答案是絕不會錯的。
好久沒有見過,他眼底露出驚鴻照影般的笑意,“那就跟為師回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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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璽乃仙家寶物,溫和靈力在全身流轉後,邪氣被—點點驅逐出體內。畫闌殿的寢室裡已燃起燭火,把辜玨的面容映照得無比深邃。
謝衿靠坐在床上,伸手觸碰他眉眼,“原來,你抓九獸是為我。”
對面的人靜靜凝注,“你現在才知道?”
謝衿垂下眼,“我本是—個普普通通的小乞丐,幸得仙緣有—個散修贈我靈根。他離開前反覆告誡,他因犯色戒遭上天懲罰,我得他靈根便不可重蹈覆轍,是以我—直以為天雷為此而起。”
辜玨用—隻手抬起他臉頰,對上視線,“所以你才—直躲著我?”
謝衿點頭,“我不知道渭水天牢之事。”
“那現在呢?”他目光沉靜,卻好似能看進人的心中。
謝衿貼近他肩膀,嗅著他身上剛剛沐浴過的皂角氣息,“我用兩輩子的時間證明,只要有你,我就不可能清心寡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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