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 問:“如果他們真的成功了呢?”
虞時也陷入了沉思。
謝爾菲斯回答:“但他們不會成功。”
“這真是萬能的樂觀答案,謝爾。”虞時調侃了一句, 然後說, “或許, 世界與人類真的會變成他們心目中的模樣。但是, 世界與人類也就真的沒有未來了。”
他想象了一下繁星計劃所描述的前景。
如果有這樣一個世界, 能夠實現你所有的想法、所有的願望、所有的選擇,那麽這些實現的內容,真的還是未來嗎?
那是可以被隨意舍棄、隨意更換的未來,人們會在那樣的未來之中,徹底迷失自己。
你做出的每一個選擇,以及,你失去的每一個選擇,才最終使你成為你自己。
……而如果按照繁星計劃的想法……
那麽,單個人類就會膨脹成精神維度中,臃腫而孤獨的信息雲團吧。
他們在這兒聊了兩句,榮琴在旁卻是越聽越疑惑:“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哲學問題?”
虞時笑了起來,說:“我們都被那個瘋狂的家夥繞進去了。”他停頓了一下,又說,“他實在是又貪婪又傲慢。”
榮琴的目光挪到地上安東剩下的那半具屍體,疑惑地問:“這家夥?”
“不,我是說繁星計劃的成員。他們用仿生人替代了真正的安東·莫爾頓。剛剛……”虞時深吸了一口氣,平息心底殘留的顫栗,“有個人借由這個仿生人,跟我們聊了一會兒。”
榮琴何等敏銳,幾乎在一瞬間明白了,這個“替代”意味著什麽。
她語塞片刻,然後說:“那真是瘋狂。”
談秩朝他們走過來,剛巧聽見虞時的解釋,不由得腳步一頓。她問:“對方有說,安東·莫爾頓是什麽時候被替代的嗎?”
虞時遺憾地搖了搖頭:“沒有說。”
“或許……”談秩喃喃說,“是戰爭幫助了他們。”
“戰爭或許掩蓋了繁星計劃的許多罪行。”謝爾菲斯沉穩地說,“現在,我們需要阻止他們犯下更多。”
“努力吧。”虞時疲倦地揉了揉臉。
他想,還有很多問題沒有理清,還有很多麻煩沒能解決……但是他卻感到他的大腦已經轉不動了。
“你們還沒休息好,繼續去睡覺。”榮琴不容置疑地朝著面前的幾個傷員說,“也別想著去精神維度探索。”
虞時語塞片刻,與謝爾菲斯對視了一眼,就隻好聽從他們的指揮官女士的吩咐,回病房休息了。
好在安東·莫爾頓比較有“禮貌”,即便是自爆也沒有波及到他們的房間。
虞時還是毫無睡意,病房自帶了浴室,他就好好地洗了個澡,試圖洗去疲倦,以及那種深入骨髓的驚悸之感。
他決定跟他的哨兵聊天。
“謝爾。”他認真地叫著謝爾菲斯。
“我在。”謝爾菲斯也沉穩地回應。
然後虞時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根本停不下來。
謝爾菲斯十分困惑。
隔了一會兒,虞時才止住笑意,解釋說:“在我那個時代,就已經有一些……呃,人工智能?就像是現在的智能管家,但也不是太智能。
“每次需要對方做什麽的時候,就得叫它的名字,然後等它的回應——就像是你剛剛這樣,‘謝爾’‘我在’……哈哈哈哈不行……”
他又笑了起來。
謝爾菲斯有些無奈,但他很清楚,虞時只是借助這種方式,去驅散那些陰霾,而不是故意取笑他。等虞時不笑了,謝爾菲斯又說:“我在,小魚。別害怕。”
虞時笑了一下,他說:“我知道。”
在這一刻,他想到很多事情。不僅僅是關於謝爾菲斯,還有關於這個世界;但是,大部分是關於謝爾菲斯。
他突然迫不及待,趕忙擦幹了身上的水珠,隨手披上浴袍就跑出了浴室,然後抱住了他的謝爾。
謝爾菲斯抱住他,梳理著他尤帶著些許水汽的頭髮,無奈地說:“你沒擦乾頭髮,小魚……而且,我還沒洗澡。”
“我又不會嫌棄你嘛。”虞時輕聲狡黠地說,“而且,我還想親你一口呢,謝爾。”
回應他的,是謝爾菲斯溫柔的吻。
在親吻之中,虞時感到整個人都慢慢松弛下來,終於得以從這一天的奔波與變故之中脫離出來。他想,多希望一切傷痛都可以因為擁抱、親吻而撫平。
多希望時光永遠停駐在這一刻,不為世事變遷。
親昵的吻和謝爾菲斯的氣息,都讓虞時覺得好受多了。他蹭了蹭謝爾菲斯的臉頰,然後擁抱著謝爾菲斯,安安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隨後,他說:“我想,他們或許一直關注著我。”
那個或許是菲利克斯·芬恩的人,甚至向虞時發來了加入繁星計劃的邀請。那意味著,他們一直都很清楚虞時的存在,甚至知道虞時此刻就在格蘭星。
這讓虞時感到輕微的恐懼,以及,更多的憤怒。
他的父母懷著不可能的希望,目送他陷入漫長的、遙遠的沉睡。他沉睡之時,世界仍舊在發展,人類仍舊在前進,他卻一直落在後面。
在自身都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他卻成了繁星計劃的實驗品。
某種程度上,他倒要感謝繁星計劃,讓他仍舊活著;可那真的是繁星計劃的善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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