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利爾懷抱一隻經過特殊處理的巨大毛絨熊,精赤著小腳丫, 安靜坐在門口的小台階上, 幾乎能一整天都不開口講一句話,兩隻眼睛宛如蒙了灰的琉璃珠子, 呆滯地望向對面的高牆。
這座別院平常裡只有一兩位女傭負責掃撒,依照陸少校的意思,無論做任何事必須輕手輕腳,千萬不可製造出一點驚動人的聲響。
再者,不可討論任何關於孩子的話題。
最重要的是,時刻在暗處關注孩子的動靜, 避免孩子因為惶恐的情緒發生驚厥或抽搐。
兩個女傭一直嚴格遵守陸少校的叮囑,時不時得佯裝乾活, 不靠近也不遠離, 只是在孩子不會發現的角落裡偷偷窺探。
女傭們應該也是挺好奇的,院子裡的超級小粉團子長得粉雕玉琢, 若不是金色的頭髮,蔚藍的眼眸, 極明顯的血統不同,差點都以為是陸振的私生子, 怕夫人發現藏起來養著的。
這時候她們哪會知道, 大名鼎鼎的帝國小皇子, 會像個毫無生命的木頭娃娃,只能抱著沾有陸振信息素腺液的棉花小熊,坐在普通人的世界中央。
鹿苑的房屋格局比較複雜,環境清幽空曠,回音嘹亮,其他院落的聲響時而也會傳遞過來。
每天總會聽見隔壁院子裡的仆人們喊,“小少爺!小少爺!你不要亂藏呀!少將回來免不了要打你一頓!快出來呀!”
“小少爺,求求你了,你怎麽又抓這些髒東西回來?!家裡已經養不下了!”
“小少爺!我的老天呀,你這是鑽哪裡去了!”
“少爺……你把什麽拆了?我的天哪!那是……會爆的啊啊啊啊啊啊!!”
……
一個院落總是雞飛狗跳的,而另一邊卻安靜如死。
雀利爾每日照例被女傭喂了早飯,引著他自己往屋子通風的地方走,漂亮的孩子對人防備極重不準人碰,只能像個木訥的假人,面帶瑟縮又灰蒙蒙的目光,一點點沿著牆角挪到門口,習慣性坐在常坐的地方發怔。
仿佛脫離了人類的文明世界,獨身生活在一片孤寂之中,分明每天全部在曬太陽,毫無表情的面孔間卻一副自生自滅,等待枯萎的表情。
女傭們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開始放松警惕,這般木訥的孩子怎麽會需要常盯著?於是都很放心地去做其他事情。
直到那日。
阻擋在面前的牆底下突然傳出來了動靜,窸窸窣窣的,發出小鎬子刨洞的挖掘聲,鐵鏟子與碎石塊碰撞的敲打聲,以及其他詭異到難以形容的動靜。
十天后,雀利爾依舊坐在原處紋絲不動,但他的內心世界忽然有點不一樣了。
他的目光依舊呆滯,黯淡,可心思裡卻活泛出了一丁點兒不一樣的好奇。
什麽東西在響?
持久的信息素壓製令他的五感六知正處於麻痹狀態,應激後遺症影響到抽象信號思維障礙,打不開嘴說話。
再過一個五天后,那種奇怪的聲音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牆角茂密的灌木花叢裡,努力鑽出來的一顆人頭,接著是身體。
最後爬出來個灰猴子一樣的男孩。
那是小時候的陸即墨。
雀利爾最初見他並沒怎麽認為對方好看,反而是一張髒兮兮的淘氣臉頗為放肆,短頭髮精神地豎著,發梢沾滿石屑,糟糕的形象還有包括弄髒的背心和短褲,腰上系一條栓狗的鐵鏈子。
陸即墨看了眼四周,旋即露出雪白的大門牙笑。
“我這是挖錯方向,還是挖鄰居家來了。”
面朝雀利爾毫無懼色,大咧咧問,也無禮節,“你叫啥?”
雀利爾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他害怕回答問題。
懷裡抱著的小熊散發出的氣味其實他根本也聞不出來,只是陸叔叔說有了這股味道,壞人們都會深感害怕,不會再用黑籠子關住他,折磨他了。
陸即墨等了一分鍾,終於失去耐心,用手往雀利爾的眼面前不停搖晃,“喂~你是人偶嗎?為什麽不說話呀~”
得不到回應的陸即墨從兜裡掏出一塊糖,剝開糖紙故意聞了一下,裝成口水橫流的模樣,“這是我家老頭子從異星球搞來的人魚奶糖,人魚知道嗎?就是水裡遊的那種。”
“我以為是真的人魚奶糖,結果只是糖紙上畫著人魚。”
陸即墨不無惋惜地把糖紙上的人魚指給雀利爾看。
雀利爾的頭髮一個月沒有修理過,金色的發絲垂在肩膀上,風一吹,仿佛春風吹過金色的湖面,一層一層得漾起金波。
陸即墨旋即紅了臉,嘿嘿笑著把糖放在雀利爾的嘴邊。
“我媽說男孩子要有禮貌,看見好看的女孩子,要把吃得先讓給對方。”
雀利爾沒吃。
陸即墨試著往他玫瑰般嬌軟的嘴唇旁塞了塞。
院子那邊又大驚小怪地叫他。
陸即墨遺憾說,“明天我給你拿別的好吃的。”
從何處來,往何處去,扯著腰上的狗鏈重新鑽回洞去。
半夜雀利爾睡覺,聽見了陸即墨的哭喊聲,還有陸振凶狠的呵斥聲。
雀利爾估計對方不會再來的。
第二天陸即墨依然鑽了過來。
額頭上有個顯眼的大包,肩膀上幾道輕微的紅色痕跡交織著,腰上的鎖鏈加粗了一圈,不過並不妨礙他絲滑地鑽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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