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梧不多的快樂時光,總有周雲山在。
兩人誰也沒明說,可誰也都以為會在一塊,就連林大川都這般覺得,可誰知道後面再無人提起了。
周雲山是周家獨子,王氏當作眼珠子,兒媳婦兒怎麽也得千挑萬選。他不好生養,所以人家推三阻四。
林白梧不傻,遲遲等不來說親也就明白了,可眼下張蘭桂當面說起,仍覺得難受。
他扯起個頂難看的笑,剝了個乾果放張蘭桂手裡,乾巴巴道:“那挺好的。”
“這果子可大,炒過啦?”張蘭桂扔口裡,塗脂抹粉的兩腮微微鼓動,“桂姨說的話你可得進進心,山裡頭有啥好,多少人盼著嫁進城裡呢。”
正說著,外頭忽然傳來可大一聲喚,風雪聲都壓不住——“梧哥兒!你門怎沒落鎖,嬸子可進來了啊!”
沒一會兒,房門就被推開了,門口站了個穿紅棉襖的婦人,她掀起厚門簾子,瞧一眼裡頭:“呦,這不是張婆子麽,怎的跑這來了?”
來人是鄭宏媳婦兒馮秋花,也是個頂潑辣的女人。
張蘭桂一瞧見她,不由的站起身要走,她看向林白梧:“梧哥兒,桂姨就先走了,剛說的話你可多想想。”
林白梧抿抿唇:“我聽阿爹的。”
一聽這話張蘭桂可是來氣,合著她說了半天全是浪費口舌了,那怎麽行!
“你自己得拿定主意啊,你要是願意,你阿爹還能拿刀迫你不成?!”
馮秋花一聽這話就知道有貓膩,她躥上前,拽了張蘭桂膀子:“這是有好人家要配給梧哥兒呐?還避著人爹來勸,你也說給我聽聽,啥樣人能配得起梧哥兒了?”
張蘭桂將膀子扯回來,頂嫌棄的拍拍衣邊,她這可是綢面的,十裡八鄉打聽打聽去,誰家穿的起綢面,她這是獨一份!
張蘭桂不願與馮秋花爭個紅臉,就要走。
人剛到門口,林白梧忽然開了口:“桂姨,我還是聽阿爹的。”
張蘭桂轉過半面身子:“聽你阿爹啥!留你到二十、三十,成了個老哥兒?吳家四房哪兒不好,人家好歹不愁……”
她話還沒說完,馮秋花忽然一個暴起:“張老婆子你可是人啊?!說的什麽渾話!四房!你怎不將你家哥兒、姐兒的嫁人做四房!”
張蘭桂挨了劈頭蓋臉一頓罵,怒火直燒眉毛:“我家哥兒、姐兒好生養,幹什麽嫁人作四房!我也是看著梧哥兒生不得娃,才介紹的這門親,我真是好心被當了驢肝肺!”
“好心?!你這好心可真是黑!我瞧著你是看上了吳家的禮金吧!吳家那癱爺子要死不死,是尋了人來衝喜的!你當我們都眼瞎心盲了,任你胡說八道?!”
馮秋花拉住林白梧的手:“你別聽她亂講,什麽生不得娃兒,她又不是那大夫,她懂個屁!”
張蘭桂被戳破了心思,很是難堪,可她為了面子打死不認:“哦呦呦真是人善被人欺啊,我跋山涉水大老遠跑過來,水沒討上兩口,就挨你這頓罵了!”
“水沒討上?我瞧你果子吃得倒利索!林家什麽底子鄉裡鄉親都清楚,上來就給你端芝麻糖餅子,你說沒討上水喝,你這老臉可是那北風刮大的?!”
“你你你!”
“我我我什麽?!嘴皮子不利索做什麽媒婆子,趁早回家犁地吧!”
“你潑皮無賴!”
“我潑皮無賴也比你黑心爛肚的強!”
兩人話趕話可密,林白梧插都插不上,他又不會吵嘴,從來挨人欺負。
可馮嬸是好意,他總不好叫人寒心,忖了半晌,張口又閉口,終於囁喏出聲:“桂姨,我阿爹年紀大了……鎮上太遠,照顧不過來。”
張蘭桂一聽這話,也知道什麽意思,她如意算盤打了個空,氣的甩了帕子,掀開棉門簾就走。
林白梧後頭出來,怕兩人見著又吵,沒讓馮秋花跟著。
張蘭桂以為他變了主意,站院裡偏身來瞧。
林白梧見人站定了,也跟著站定了。
風卷著雪粉呼嘯紛揚,撲得張蘭桂綢面襖子上都是,她撣了撣才看向林白梧:“有話要說啊?”
林白梧一愣,顯然是沒料到她會問他:“啊……我出來閂門的。”
張蘭桂臉拉得黑煤球一般,指著林白梧,半天沒說出話來。她恨的跺腳,雪厚地滑,腳下一個呲溜,差點摔個馬趴。
“哎呦呦!”張蘭桂趕緊岔開腿,穩住身子,卻還不忘啐罵道:“鄉村野婦!”
說罷甩著膀子走了。
林白梧不知道她又生的哪門子氣,拉上大門,悻悻然上了閂。
他走回屋,剛掀開棉門簾子,馮秋花忙拉他進了裡屋。
林大川早晨走得急,卻正巧遇上了也要去鎮上的鄭宏,鄭宏駕的牛車,能順路帶帶他,也好省些腳程。
林大川心裡記掛著林白梧,就托鄭宏媳婦兒來家看看。這一看好嘛,黑心肝的張蘭桂跑這來了。
馮秋花心疼孩子,瞧著林白梧通紅的小臉:“可別聽那婆子的渾話,什麽吳家四房,她稀罕就讓她家哥兒嫁去吧!”邊說邊將桌上乾果給裝裝好,“你可留著年節吃,別什麽都往外掏。”
林白梧心裡感激:“我嘴笨,可也知道嬸子對我好,嬸子吃。”
馮秋花心裡暖乎乎的:“嬸子不吃,嬸子就是來看看你。你阿爹擔心,托我來瞅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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