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的地被林白梧種了小青菜,幾場春雨過後,小青菜長勢頗好,菜葉子嫩生生的。
林大川跟著笑起來,他家這個姑爺子看著又高又凶,對夫郎倒是好。
那會兒他病的厲害,根本不知道自家娃兒自作主張的尋覓夫家,更不知道他成親就一條要求,就是帶著自己。
林大川身子不中用,可還是強打起精神和淵嘯說了回話。
他本是怕這來路不明的漢子心術不正,娶了夫郎圖新鮮,勁頭過了就厭了,卻不想這漢子頂痛快就跪地上了,指著天磕磕巴巴、急急慌慌的起誓,說要是對不起林白梧,就來個雷劈死他。
林大川將信將疑的才點過頭,這漢子立馬改口喊他爹,嗓音又厚又沉,叫得卻極為順口。
林大川也不圖啥,只要這人是真心實意的疼自家娃兒,恩恩愛愛的,能再生個小娃兒,也就圓滿了。
林白梧收拾好皮子,累得滿頭是汗,他搬個小馬扎陪阿爹坐在院子裡聊天。
林大川說:“我瞧著姑爺是個好的,有本事,以後餓不著;他帶這麽些聘禮上門,也不拘泥在嫁娶儀式上,是看重了你。爹想著,將心比心,總不能啥好的都落在咱自己頭上。”
林白梧摸著腕子上的翠綠鐲子,沒說話。
林大川繼續道:“爹想著,鎮上那間木匠鋪子就過給你倆……”
“爹,我不要!”林白梧扭過身不看人,“給我倆幹啥呀!”
林大川瞧林白梧要生氣,伸手扒拉他單薄的背:“爹要是去了……”
“胡說啥!”林白梧氣的轉回身,“您這腿比以前好多了,沒準再幾個月都能下地跑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髒了的衣邊:“我洗衣裳去,不理爹了!”
林白梧噔噔噔往屋裡跑,林大川想叫他卻沒勁兒,隻得作罷。
現下的他,身子逐漸好起來,也沒了之前想死的念頭,他捶了下自己的腿:“老夥計,可爭點氣啊。”
林白梧回屋子拿髒衣裳,淵嘯近幾日都在後院子裡忙活——林家宅院後頭,有一大片地空著,本來就是用以建房的,可那時候林大川手上銀子不多,況且就他和娃兒兩人住,用不上那多屋子,便沒建。
擴建房這事兒淵嘯無比認真,幾乎親力親為,因為他想趁著動土,在院子裡打一口水井。
林家離村裡的水井太遠了,來回一趟不容易,以前是林大川打水,現下是他打,可林白梧自小養了習慣,很是不舍得用。
小瓢多舀一點,都得斟酌著放回缸裡去。
林白梧不知道淵嘯想要打井的想法,只看到他換下來的髒衣裳正收在筺子裡,他將衣裳拿出來,好大一件,光一件衫子,都到他腿了,他笑起來,和其它要洗的一並放進了盆子裡。
林白梧先去了灶堂,缸裡的水滿滿當當,想來是淵嘯一早打過的,他低下頭時,蕩漾的水波裡正映出他的臉,他抿了抿唇,將蓋子又蓋上了。
農家人吃水不易,得挑扁擔到村子老井,再走過漫長山路扛回來,林白梧不舍得用,躊躇了許久,抱著盆子出了門。
他到院子裡,林大川見他出來,沒話找話:“去洗衣裳啊?”
林白梧顯然還生著氣,他悶悶“嗯”一聲,“家裡水做飯用,我去外頭洗。爹你要回屋不?我扶您。”
日光正好,曬得人暖和,林大川懶洋洋道:“我再坐一會兒,到時候叫淵小子抬。”
“有他都不叫我了。”林白梧鼓著小臉,“我晚飯前就回,阿爹若餓了,就叫、就叫他尋……”
他漲紅起臉來,想著他不過是去河邊洗個衣裳,還勞煩人喊他作啥:“我會早些回的。”
林白梧開大門出去,五月好時節,春風迎面而來,吹得他兩鬢碎發紛飛。
他走到河邊時,正見婦人們聚在河邊洗衣裳,她們三三兩兩坐在一處,一邊捶洗,一邊嘮著家常。
林白梧從不與她們結交,以往他到河邊去,婦人們也當他作透明。
他捋了下頭髮,才將盆子放到地上,就有人朝他這望過來,她們邊提著眼看他、邊湊著頭竊竊私語,不一會兒,有婦人伸了頸子喊道:“這不是林家哥兒嗎?也來洗衣裳。你往這邊來來嘛,你那兒太下了,髒水都淌過去了。”
林白梧不想去,可她們竟窸窸窣窣的挪開了一人來寬的位置,沒完沒了的又喊他:“過來嘛,過來這兒洗。”
“這邊水乾淨,咱還能嘮嘮嗑。”
林白梧歎口氣,隻得拖著盆子過去。
婦人們迅速將他圍了起來,腆臉笑的、幫他拿髒衣裳的,很是殷勤。
林白梧推拒:“不用,我自己來就成。”
“見什麽外呀,都是鄉親,可不得相互照顧嘛。”
林白梧垂下眼沒應,他心裡清楚,哪有什麽無緣無故的照顧,無非是想攀上交情,他家最難的時候,可不見有人來照顧。
他將阿爹裹腿的布拿出來,浸在河裡泡著,這上頭粘了藥膏很是難洗。
婦人們見他不怎說話,也都閉上嘴,自顧自的搓衣裳。
水流順著指縫穿過,有些涼,沒一會兒就冰的手掌紅起來。
好事兒的婦人終於坐不住,湊過去,說著她們最擅長的閑話:“梧哥兒,我們和你說話你也不怎應,是不是在家過得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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