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日, 林白梧吃不好、睡不著, 一閉上眼就會想起淵嘯在灶堂裡的場景, 他如一頭野獸抱著生肉狼吞虎咽, 月光森冷,映得他的臉孔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
可當夜,淵嘯回到房裡, 還是從前的模樣, 給他打水、洗腳, 擦腿……又就著他洗剩下的水洗腳,甚至還低頭溫柔的親吻他的臉,與往常,沒有一絲一毫的分別。
兩個畫面的淵嘯相互重疊、又生生割裂……林白梧一顆心臟被撕扯成兩半, 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甚至不敢當面去問,生怕得到自己承受不了的答案。
他痛苦的捫心自問,若淵嘯真是那食生的野獸, 他能離得開他嗎?
碎片的記憶狂卷進腦中, 最終定格在纏綿的夜晚,他說——我是為你來的。
我是為你來的, 短短幾個字, 卻擂鼓般震動著他的胸腔, 讓他明知溺水, 卻甘願下沉。
只要淵嘯還是他, 只要他還這麽好,不論他如何,他都離不開。
不就是吃生肉,他早聽說,東海的漁人,就好吃那半生不熟的魚生,或許淵嘯常年狩獵……也愛吃這半生不熟的生食。
他瞞了他,而自己又何嘗不是,他一個雙兒,那副不平坦的身體,淵嘯也從未嫌棄……
林白梧如是想著,手下的繡線卻是沒停,這錢袋子他快繡好了,他用的好絲線,在光線裡泛著錯落的銀光。
他心思一差,針便沒了準頭,一下扎到了指頭上。
林白梧口裡一聲輕“嘶”,抽開手,就見血珠子冒了出來,他皺眉瞧著手指頭,心思亂作一團。
一連幾日,林白梧神色都不大對勁兒,有意無意的躲人;或做著活兒便開始發呆,前兒個喂雞,玉米粒子都撒盡了,還站在原地不知道動地方。
這若放在平日,淵嘯早察覺到了,只是他眼下早已自顧不暇——身體裡的獸血再難已壓製。
*
六月中旬,淵嘯終於尋了個由頭出遠門,他要上山打獵。
雖說家裡打井、建房開銷是大,但林白梧心裡有數,余錢足夠花,而且獸皮子也已硝製了不少,待拿去鎮子賣了,又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只是氣溫逐漸回暖,皮子價格開始回落,他想著,要麽再等等,待到秋冬皮子漲起來,再賣也不遲。
林白梧將想法和淵嘯說了,淵嘯隻伸著粗手指輕輕摸他的臉頰:“梧寶兒真能乾,可我還欠著村長、半籃子的蒼菇子。”
“家裡還有,你先拿麽。”
淵嘯笑了笑,卻仍是要走。
林白梧心裡沒著沒落的,淵嘯在他身邊才一個多月,他就已經這麽離不開他。
他乖巧的點頭,小聲問他啥時候回來。
淵嘯見不得林白梧不高興,那一張小臉兒皺皺巴巴,大眼睛裡都沒光了。
他抱他跨坐到自己的大腿上,從他額頭到眉眼,一溜往下親:“十天半個月,很快就回,打獵賺了銀子,給梧寶兒買東西。”
林白梧一想起那雨夜,心裡仍忌憚,可他又沉溺於淵嘯的好,既退縮又勇敢的與他四目相接:“我不要東西,你早些回來就是。”
淵嘯瞧他表情,以為他是生氣,給他小臉擺正了,沉著聲哄:“別和我生氣,給我親親,還沒走,就想的不得了。”
林白梧心口慌亂的跳,可還是迎起小臉給他親,他小聲道:“在外頭可不許看別家哥兒。”
淵嘯笑起來:“外頭就熊熊,他那熊,我才不愛看,我心裡就你,只有你。”
林白梧又苦又澀的點頭,接著,他將繡好的、裝滿了銅板、鼓鼓囊囊的錢袋子自懷裡掏出來,遞了過去。
淵嘯伸著大手來接,這錢袋子上還帶著林白梧的溫度,溫溫熱熱的,他看著那威風堂堂的白老虎,笑起來:“繡好了。”
林白梧點點頭:“你到外頭,拿整塊銀子不方便,我就換成銅板了,你瞧瞧夠用不?”
淵嘯沒打開瞧,他進林子,沒啥地方需要花錢,還有他的梧寶兒,從來不曾少過他。
他像模像樣的顛了顛:“好多、夠了。”
林白梧心裡還是怕,可一想著他要走,多少懼意都被打散了。
他舍不得他,細胳膊抱著他的手臂:“阿嘯,早點回來,我在家等你。”
淵嘯聽得氣血翻湧,黑金的瞳仁裡泛起血色,他屏息狠壓了壓,才勉強克制住。
林白梧在,淵嘯如何也不想走,可他再不走,怕是不行了。
一月余,他艱難的維持著人形,可野獸的本能噬血、食生、暴戾,讓他再不滿足於熟肉的滋味,只有甘甜的鮮血、殺戮的快/感,才能讓他通體暢快。
淵嘯喉嚨口發緊,人性與獸性在他身體裡瘋狂的撕扯、對抗,他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冷汗在額頭起了細密的一層。
淵嘯灼/熱的唇在林白梧光潔的額頭上親了親:“好,在家等我。”
翌日清晨,淵嘯啟程。
林白梧和林大川都來送行,淵嘯打獵,不像旁的帶許多工具,林白梧問起來,他隻說在熊熊那裡。
林白梧將信將疑的點點頭,將一個大包袱交到了他手裡。
淵嘯拎住顛了顛,包袱可沉,他渾身高燙、已經快維持不住人形,卻還狀若輕松道:“我是去打獵的,這是裝了多少東西?”
他想拆開來看,卻被林白梧按住了手:“沒啥東西,就換洗的衣裳……和一些吃食,你別瞧到夏了就不在意,山裡氣候還冷呢,一去這麽多天,病了都沒人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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