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抖動,小獸身上的雪粉撲簌簌往下落,逐漸露出其本來的面目——一隻身長三尺不到的大貓兒。
上河村靠近山林,常有獸行,可這樣一隻落單的大貓兒卻不常見。雖是隻貓兒,它身上毛發卻油亮豐密,深邃眼瞳帶著讓人著磨不透的精悍,完全不像個未開化的野物。
林白梧見它一副攻擊姿態,小心的往後退了退,嘟囔道:“你這貓兒好凶啊。”
貓兒?!
淵嘯堂堂山林之王,神虎族後裔,就算一朝不慎在化形為人之時,被同族奸佞傷到要害打回了幼態,可也總不至於被人錯認成貓!它即便傷著,也該是那天地間最威嚴的萬獸之王。
淵嘯氣得仰頭一聲虎嘯,卻久久不見震天動地之音,只有奶聲奶氣的“嗷嗚”自它喉間憤怒的發出。
……
……
兩相都沉默了,淵嘯輕輕轉動黃金瞳,尷尬的閉了嘴。
林白梧沒打過獵,可也知道山林間的野物很是凶悍,阿爹不在家,他不敢輕易帶貓兒回去,撲了撲身上雪泥,便要走。
淵嘯吊睛看了林白梧半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小雌,瘦弱身形在呼嘯北風裡一晃又一晃,面對它這個凶猛的萬獸之主,一點警惕心也無。
呵,不足為懼。
淵嘯緩緩閉上眼睛,將粗壯蓬松的尾巴環在腹部。它傷的太重,需要大把時間來修養恢復。可峪途山已經被虎族奸佞霸佔,一時間,它竟無處可歸。
惆悵之時,一隻細白手忽然伸到了淵嘯眼前,它抬眸去看,這小雌竟不知好歹的又回來了。
淵嘯憤而呲牙,露出尖銳鋒利的犬齒,可如今的它,確實沒什麽威懾力。
林白梧蹲著,將手裡餅子撕開小半個,往前遞了遞,見貓兒不吃,垂著頭小聲道:“嬸子做的可香了,你嘗嘗。”
一塊雜面破餅子,被風凍的直發硬,連點肉味都沒有,就敢往它面前遞。淵嘯扭開頭,嫌棄的甩了甩尾巴。
林白梧想它是有人在,防備心重,便將餅子放雪面上,往它面前推了推:“那我走了你吃。”
“餅子裡有肉的,可香,我都不舍得吃。”
“風雪這麽大,睡這要凍僵的。”
這小雌聒噪無兩,又死腦筋的非要它吃這半塊面餅子,淵嘯想走,可它實在起不了身,隻得偏開頭窩了回去。
它這一動,林白梧瞳孔跟著一縮,貓兒趴臥的雪地上有血,越來越多,洇得它腹下一片紅。
這是……傷了。
虎類族群凶悍而野性十足,這種彪悍的性格注定了它們隻適合獨居,幼崽跟隨母親直至成年,重新尋找新領地繁衍生息,或者與父母、兄弟鏖戰,將領地據為己有。
而天賦神性的虎族族群——神虎族,據傳是峪途山山神與虎王的後裔,它們天生神力、凶猛異常,擁有區別於普通虎類獨居的特性,野性弱化、接受群居。
不僅如此,成年期的神虎族有極少數的血脈覺醒者,可以化形為人,彼時也是它們最為虛弱之時,軟弱無力的連一匹鬣狗都難敵。
而淵嘯就是那個血脈覺醒的神虎後裔。
神虎族繁衍艱難,到了淵嘯這一脈,只剩了它這一頭,還是難得的銀紋白虎。
淵嘯隨母親棲居峪途山,這裡是神虎族的故土,有充足的食物和水源,是難得的棲息寶地。
淵嘯生於山林、長於山林,它的血脈、筋骨都與峪途山緊密相連,即便知道自己或將化作人形,卻也並不多期待,仿佛只是變換了一種形態與這山水相互依存。
淵嘯從不覺得自己會離開峪途山,亦如它從不覺得自己會離開母親。
母親從未多說什麽,可看它的眼神卻多了說不清的留戀。每每這時,淵嘯都會用頭蹭蹭母親,或仰倒在地,伸著碩大的虎掌要母親貼貼。
可所有的平靜都在他化形之日分崩離析,外侵的群虎集結成群,在他毫無戰力之時,偷襲殺入。
要知道,成虎從來獨行,如此規模的集聚,實在曠古未聞。
……
山林間氣候變化無常,北風穿山越嶺,呼嘯而至。
淵嘯眼皮愈來愈重,身體也愈來愈冷,它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或許這場風雪就是它最後的宿命,讓它歸於山林、歸於塵土。只是母親還在等它,若它不歸,定要傷心的……
還沒等淵嘯傷感完,忽然一隻手從天而降,抓住了它後頸,淵嘯隻覺頭皮一麻,就被一把提了起來。
天殺的……
淵嘯憤然睜開眼,就見小雌神色悲憫,大眼裡汪著水:“傷的好重。”
淵嘯順著小雌的目光逡巡而下,面色一紅,連忙團住尾巴擋在身體某處。
林白梧卻沒發現它的異樣,將它小心抱進懷裡:“和我回家吧。”
淵嘯吊睛瞧他,這小雌柔柔弱弱的自己都護不住自己,而今竟想救它?不自量力!
它一聲嗤笑,卻忽覺周身一暖,再抬眼竟發覺自己已經被塞進了棉袍子裡。
它與這小雌貼的那樣近,隻隔著一層薄薄的單衣。這小雌的身體纖弱卻溫暖,讓它如沐暖陽,很是舒適。
淵嘯這個山林之王,就這樣輕易的妥協了。它輕輕閉上眼,往溫暖的地方蹭了蹭,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
“嗷嗚……”
林白梧怕貓兒抓人,死死抓著它前腿不放,當聽見這一聲軟乎乎的叫,不由的笑出聲來,他隔著棉袍輕輕拍它:“馬上就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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