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就聽見一聲虎嘯,和著狂卷的山風、呼嘯應和。
熊熊巨大的熊身、寬闊的熊背擋在林白梧身前,叫他瞧不見前頭的景象,可單憑著這一聲虎嘯,就讓他渾身篩糠一般顫抖了起來。
林白梧深吸了數口長氣,雙手緊緊攥成拳頭,自巨熊高大的背後緩緩走了出來。
月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枝子,斑駁的灑了一地,四目相接時,彼此都緊張的屏住呼吸,沒有發出一丁點兒聲響。
淵嘯隻覺得心口子一凜,一雙金黃虎目倏然瞪圓,不敢置信的瞧著眼前的小人兒。
林白梧小小的身子就那麽安靜的站著,沉默的、無言的,可他清澈的眼瞳裡卻掠過詫異、驚懼、難過,甚至還有些委屈,百感交集、千言萬語。
他是早早就生了疑,可瞧著眼前如小山般高壯的銀紋白虎,仍震撼的說不出話兒。
他眉心緊鎖、喉頭哽咽,腦子裡生出了千百種念頭。
這是他的大貓兒、是淵嘯口裡的虎王吧……
這駭人的凶獸,怎麽會是他堅實可靠、溫柔體貼的相公;
人變虎、虎變人,簡直天方夜譚!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可當他瞧見巨大虎爪間的那隻靛青色、繡白虎的錢袋子時,所有的一切都再無法逃避,可所有的一切又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淵嘯這漢子,身材高大、長相俊朗、家底厚實,怎麽就看上了家底薄、孕痣淡、不好生養的他。
即便知道娶了他可能自此無後,還是義無反顧的說只要他。
那自村頭排到村尾、漫山遍野的聘禮,也是他在周雲山成親的時候,心裡羨慕、和他的大貓兒抱怨的氣話兒。
他只是隨口一說,他的大貓兒卻記下了,還真的做了。
淵嘯噬血、食生、會獸語,家裡的雞全怕他;
他下腹有一道長長的、猙獰的傷口,和他的大貓兒一模一樣;
他雙兒的身子、丘陵般起伏的微隆的胸口……淵嘯從不曾嫌棄,是因為在無數個相偎的日夜,他的大貓兒早就知曉;
他經常說著生老虎、生老虎,他以為只是他的一句戲言,卻不想他的肚子裡,竟真的揣了兩頭小老虎。
兩頭生著長尾、毛茸茸耳朵的小老虎。
還有、還有那漫長的、繾綣的夜晚,淵嘯貼著他的耳朵,認真而堅定的說他是為了他來的。
他是為了他來的。
太多了、太多了,過去難以理解、不明所以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這是他的大貓兒,是他自村口梧桐樹下抱回去養傷的大貓兒;是同他走過皚皚白雪、挨過刺骨朔風,一起上鎮子的大貓兒;是暗夜行路、緊緊守在他身邊的大貓兒。
所以他那麽堅定的、執著的,從不曾動搖分毫的護他、寵他、愛他;時時刻刻、溫溫柔柔的喚著他“梧寶兒”,吾寶兒,我的寶兒。
林白梧的心口子劇烈的跳動,一股又酥又麻的熱流襲卷了全身,眼眶子再盛不下這麽多的淚,順著臉頰撲簌簌滾落下來。
瞧見他哭,淵嘯張皇失措,也顧不上身體的疼痛,艱難的爬了起來。
可它不敢往前走,生怕自己這副野蠻模樣,嚇到林白梧。便痛苦的、焦躁的立在原地,等待著小雌的審判。
許久後,林白梧重新拾起了步子,朝著銀紋白虎一步一步、緩緩的走了過去。
山風驟緊,將白虎的長毛吹得翻飛,也將林白梧單薄的衣衫吹得膨起。
淵嘯怕林白梧冷著,下意識就要擋在他身前。
它的虎爪才往前邁了一步,就見林白梧沉著臉、瞪圓眼,朝它發出一聲凶狠的咆哮:“滾開!”
他、他叫它滾……淵嘯渾身一僵,寬厚的虎爪、哆哆嗦嗦的收了回去。
峪途山東坡,虎族領地外圍,密密層層的生長著無數參天巨樹,而數以萬計的飛禽走獸,倚賴著層林而生。
這裡保留著最原始的野性,野獸凶猛、殘暴、悍戾,但凡侵入的人類,從無一人活著回去。
因此林白梧的進入,讓所有野獸都熱血沸騰、摩拳擦掌。
可瞧著路前頭那隻凶神惡煞的黑熊精,野獸們又都不敢輕舉妄動。
無數雙獸目緊緊盯著,忽的齊齊倒抽了一口涼氣,這雌性竟然進入了神虎族的領地!
那裡頭可住著峪途山主虎王!這老虎凶殘無度、殺獸如麻,這雌性竟就這麽進去了!
不止如此,他、他竟然還敢吼虎!
完了完了,這雌性完了!他定要被撕得粉碎!
林白梧瞧著在他面前縮作一團、情狀可憐、口裡嗚嗚咽咽的大老虎,氣不打一出來——
它既然是他的大貓兒、是老虎,為什麽不說!讓他揣了崽、又在他最需要他的時候一走了之!
瞞他!什麽都瞞他!他就這般不可信嗎?!
他氣得雙目通紅,朝白虎猛撲了過去,口中恨恨的怒吼道:“騙我!為什麽騙我!明明是老虎!卻騙我懷了娃兒!耍得我團團轉!”
小拳頭落雨似的砸在淵嘯的頭頂、臉上、胸口……林白梧力氣小,它又皮厚,這麽打著,根本感覺不到一絲兒疼。
可淵嘯怕林白梧手疼,又怕他氣得緊了、肚子裡的小老虎有事兒。
就聽“砰”的一聲震響,銀紋白虎猛的仰躺在地,四隻巨大的虎爪縮起,挺著胸膛任由林白梧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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