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秋花特意趕在中秋前做了月餅點心,木質食盒底鋪上一層油紙,將點心一塊兒一塊兒擺放齊整。
鄭芷一手拎著食盒,一手提著布袋子,才到林家大門口,就瞧見一個梳著流雲髻的小姑娘,提著小布包站在門邊。
巧兒是頭回上林家的門,尋了好半晌找不到地方,在外頭徘徊了好久。
他瞧見鄭芷,歪著頭小心問一句:“這兒是梧哥兒家嗎?”
鄭芷領人進了門兒,馬上中秋了,林家也在準備過節的吃食,林白梧自灶堂出來,正瞧見大門口進來的小閨女,有些許詫異。
上門的都是客,林白梧領著兩人進了屋。
比起鄭芷的熟門熟路,巧兒顯得生澀許多。
她將布袋子輕輕放到桌面上,也不敢往炕上坐,只在方桌邊的椅子裡坐下。
林白梧倒了碗甜水,端到巧兒跟前:“外頭風冷,你怎過來了呢?”
巧兒抿了抿唇,將手裡布包遞了過去:“梧哥兒,這不馬上中秋了麽,我阿娘想著你多是沒功夫到我家的,就叫我送些東西來。”
林白梧伸手接了布包:“林姨怎這客氣,我是小輩兒,該我上門兒才是呢。”
經過上回的事兒,巧兒多少還有些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唇:“梧哥兒,風哥兒的事兒實在對不住,我阿娘也沒想到他有這個心思……”
“這事兒和你倆也沒啥乾系。”林白梧一手抵著後腰,“都翻篇兒了。”
巧兒聽他這般說,心裡終於好受些,其實她老早就想來的,可是找不到啥好時機,也不敢唐突的隨便登門兒。
沒旁的事兒了,巧兒撫了撫鬢發:“那我就先回去了。”
“別急著走嘛,留下吃個飯,家裡燉著玉米排骨湯呢。”
“就不了。”巧兒笑笑,“我阿娘還等著我回去裱繡面呢。”
林白梧正要起身去送她,巧兒忙將人攔下了:“你身子這重,快別動了,我自己走就成。”
說著,巧兒出了門,又反身將臥房的木門輕輕關上了。
林白梧挺著大肚子,不好來回走動,便沒出去。他將巧兒送來的布包輕輕打開,就見裡頭是纏好的柞蠶絲線,一盤一盤,得有十來個。
柞蠶絲金貴,林繡娘自己都不舍得用,這會兒竟然給他送了這麽多。
林白梧的手指輕輕摸著絲線,心裡頭不是滋味兒。
鄭芷瞧了這半天,也多少明白是怎回事兒了,他淺聲道:“她說的風哥兒是曲長風嗎?”
林白梧皺起眉:“你知道他?”
鄭芷將布袋子裡的嫁衣拿出來,紅豔豔的綢面上,金鳳凰翔於九天,很是喜慶,他輕聲道:“前兒個聽我阿娘提了一嘴子,說是曲家太太逼著曲長風給鎮子魏家做小,那魏家老爺都五十幾了,也不怕良心難安。”
“魏老爺?”
“嗯”鄭芷點點頭,“不過這風哥兒也是個狠的,拿刀刮花了臉。”
林白梧聽著,心裡頭驀地一抽:“刮成啥樣了?!”
“沒見著,總歸是嫁不得人了吧。”
林白梧聲音發起顫:“他阿爹便不管嗎?”
鄭芷搖搖頭,歎息道:“曲老爺在家做不得主,風哥兒又是庶出,沒人肯給他出頭。”
好半晌,林白梧都說不出話兒來,他想起在林繡娘家,曲長風顫抖的、單薄的肩背。不知道過了多久,才乾澀的吐出一句:“可憐的。”
鄭芷搖頭歎道:“哎,是好可憐。”
這話兒好沉重,兩人都沉默了,只有針線拉扯的細碎聲響,磨著耳朵。
許久後,鄭芷才又開了口:“白梧哥,你幫我瞧瞧這個祥雲紋唄,我怎都繡不好。”
林白梧怔了好半晌,才緩緩抽回神,伸手將嫁衣拿了過來:“我瞅瞅。”
*
八月中旬,秋意愈來愈濃。
稻田間,秋風吹得黃澄澄的稻子翻起層層金浪;峪途山林裡,卷曲的枯葉鋪了小片山坡。
過了秋便是冬,山野間的動物們開始儲存過冬食糧,走獸愈加豐滿,皮毛之下是健碩的筋肉。
淵嘯距離上一次進入峪途山東坡、以虎形修養已有幾月。
強壓在體內的欲/望早就難已克制,沸騰的獸血、僨張的肌肉、瘋狂拉扯的人性與獸性……都在告訴他,他又該離開了。
可是林白梧的肚子越來越大,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生產,淵嘯如何也舍不得走。
他熬著、忍耐著,即便每一寸骨頭都叫囂著疼、即便身體的溫度再難以控制,他仍在忍,想著最起碼、最起碼,得過了中秋……
*
作者有話要說:
第85章
八月十五, 花好月圓。
林白梧的身子越發沉重,兩個多月的肚子已經有尋常婦人五六個月的大小。
也因為身子重,中秋節沒有操辦,只打算在自家堂屋裡, 一家人圍坐, 和和美美的吃頓團圓飯。
這時節, 峪途河裡魚蝦正盛, 村人早早下網捕撈, 將活蹦亂跳的魚蝦,拉到漁市上售賣。
林大川趁著晨光熹微、趕著日頭,早早到漁市買了條肥魚、一簍子個頭兒十足的河蝦, 一並拎回了家。
團圓飯得在晚上吃, 林大川便用木桶子打了半桶的水, 將肥魚先養著。
淵嘯扶著林白梧到灶堂子時,就見著一條黑背肥魚在水裡吐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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