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堂子通風不好,油煙味道大,林大川轟兩人出去:“飯菜一會兒就上桌,你倆粥鍋端了、碗擺了。”
林白梧笑著應下:“好。”
吃好飯,林白梧去林繡娘家學繡。
他已經不怎害口,不用處處叫淵嘯抱著,這不遠的路也想著自己走。
夫郎大了,不聽話了,淵嘯抱不著人,隻得退而求其次,牽著他的小手走。
天氣轉涼,林白梧穿得多起來,為了不壓肚子,裡頭穿件灰色深衣,外頭搭件月白罩衫,顯得人清雅脫俗,好生俊俏。
淵嘯越瞧越喜歡,走兩步就要拉著他小手到嘴邊,輕輕的親。
村裡人多口雜,一點苗頭就傳出千百種說法。
不少人瞧見林大川天才亮,就出門兒去尋摸新鮮魚蝦;
還有那淵漢子,走可遠的土路到村尾去,隻為買兩小簍子樊婆子曬的酸杏乾。
這村子婆娘一聚堆,就七嘴八舌的嚼人舌頭——
“林家那個雙兒真的懷了?他不是孕痣淡、不好懷麽?”
“我上回碰著老林頭,問了一嘴子,他隻說快有了,可見還沒呢。”
“頭仨月,沒坐穩當,該是不好向外宣揚。”
“懷了能怎,能一胎就得個兒子?到時候生出個小哥兒,不還是沒有後。”
“你管人家懷了兒子閨女,能懷就是能生,這胎不是就下胎唄,總有盼頭了。”
周王氏正坐在大門口剝豆子,豆子皮一破,黏黏糊糊的粘手。她瞧一眼跟著坐在一邊的秦錦,輕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兒子夫郎嫁進門兒也有半年多了,可這肚子卻是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而今聽了婆娘的話,她心裡不由的直犯嘀咕,林家那個雙兒……竟是能懷的?
她又不動聲色的瞧一眼秦錦,心裡頭悔得厲害,她千挑萬選了個哥兒,落一身埋怨,竟才是那不生蛋的母雞子!
若當初她肯松口,叫梧哥兒嫁進門,也就沒有後頭這些事兒了。
她日日等、日日盼的孫兒,竟是被她自己給作沒的。
林白梧進林繡娘家的門,巧兒已經在做繡活了,卻意外的沒有瞧見曲長風。
林白梧到自己座位裡,隨口問道:“風哥兒沒來嗎?”
巧兒抬起頭:“剛出去了,也不知道啥事,神神秘秘的。”
林白梧沒多在意,將桌面繡到一半的帕子拿了起來,繼續繡。
秋色正好,淵嘯走在曲折的鄉間小路,放眼一望,能遠遠瞧見峪途山巒層疊的樹林子,已經由蒼翠變了顏色。
楓葉漸紅、銀杏葉黃、松柏蔥籠依然。淵嘯想著,秋日可是好時候,峪途山裡的野物正在貼秋膘,那豐潤而鮮美的肉質,讓他心神蕩漾。
忽然,一道聲自路邊傳了過來,這聲音又輕又小,還帶著顫:“嘯、嘯哥。”
這叫法在淵嘯的腦子裡實在陌生,所以他一時半刻沒有反應過來,半點眼神沒給,順著長路便走過了。
等擦身而過步出去好遠,淵嘯卻驀地停下了步子,因為他聞見一股不算好聞,卻熟悉的味道自身側淺淺飄來。
路邊的曲長風正垂頭喪氣的皺著臉,忽見淵嘯停住了步子,他緩緩抬起頭,一張寡淡的臉上,竟然露出從未有過的喜色。
淵嘯微微壓低下頜,瞧著遠處那張陌生的臉孔,沉聲道:“你叫我?”
曲長風緊張的心口子砰砰砰的跳,他咬緊下唇、點點頭,朝淵嘯跑了過去。
秋日風起,吹散曲長風的長發,也將他身上淡淡的花香味朝淵嘯吹去。
高大漢子皺了皺眉,在這小哥兒將要撞到他身上時,腳下錯步,遊刃有余的避開了。
曲長風摸不著人,隻得悻悻然停住步子,又反過身、仰頭瞧他。
淵嘯眉心成川,想了許久,淡淡道:“你是在林繡娘家學繡的。”
這人的味道,他在林白梧身上聞見過。
曲長風一聽,臉頰倏然紅起一片,他本來還怕這漢子認不得他,眼下看來,倒也不是,這人記得他呢。
他心口子小鹿亂撞,抿了抿唇,將懷裡的物件兒緩緩掏了出來,雙手捧起,遞了過去。
淵嘯一棵老松似的動也不動,他皺起眉:“給梧寶兒的?”
曲長風瘦弱的肩膀一抖,他不敢瞧人,垂下頭支支吾吾:“不、不是,給你的。”
許久,兩人就這般靜靜的站著,無言無語,只有秋風簌簌,帶著涼意,吹翻衣袂。
曲長風見淵嘯一直不接,方才心裡那點兒被認出來的喜悅也雲散了大半,只剩下慌亂、心焦。
他手心生汗,背脊發寒,可這般站著也不是辦法,若被人瞧見了……
曲長風心一橫,抬起頭,將手裡物件兒猛的拍在淵嘯胸膛子上,拔腿就跑。
淵嘯沒接,那錢袋子“啪”的落在地面,滾了一圈,沾滿了土。
淵嘯雖是頭虎,可有熊熊這個兄弟在,倒也不算全然不知。況且他可寶貝林白梧繡的老虎錢袋子,逢人便滿面春風的顯擺。
所以這錢袋子什麽意思,他也懂。
淵嘯從沒遇到過這般的事兒,本來還想往峪途山林子裡逮頭肥碩的黃羊,解解饞,這下好了,興致全無。
他鬧心的呼出口氣,蹲下/身,伸出兩指,滿眼嫌棄的捏住錢袋子的抽繩,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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