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則緒壓下心底的酸澀,繼續問道:“這種事情為何不尋官府呢?”
“官府都忙不過來,施粥、放米、治安、流民……官府才幾個人。”
“咱們這縣裡太爺還算是好的,有的地方聽說易子而食呢,餓死了好幾個村子。”
老板壓低了聲音,跟蕭則緒說了好多那些日子發生的事情,蕭則緒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點頭回應。
百姓過的不好,便是朝廷之過。
他早已料到了下面會出現這種狀況,只是真正親耳聽到又是不一樣的難受。
他雖然在朝中有幾個人,但能做的還是太少了,朝面幾乎被肅王和端王把控,兩個人鬥得你來我往,根本不顧外面的死活。
“老板,如果說朝廷發放一種米,產量比你們平時種的還要多出兩倍不止,米粒又大又香,要你們換米種,你們願意換嗎?”
“這……”
餛飩鋪子老板這才正式看了蕭則緒一眼,他方才只顧著賣餛飩收錢,這一眼看過去頓時呼吸一滯。
眼前這人長得跟個神仙似的,聽說雪災時有觀音下凡求米,難道又是天神下凡?
但他很快又搖了搖頭,看這公子一身貴氣,氣質凜然,雖然笑容溫和,但若是看久了,腿肚子還有一點打哆嗦。
難道是上面的大官下來查訪了?
老板平日賣餛飩,來來往往過路客不少,也見識過不少達官貴人,只是眼前這人面相年輕,看著也不像是官員。
他有些尷尬地笑笑:“貴人,實話跟您說吧,種子我們都用了好些年了,突然要換的話,只怕大家也不願意換,這地裡的糧食可是關系到大家一年的收成,要是出了事可就餓死了,誰敢拿命賭啊。”
“至於新種您說的那種產量聞所未聞,咱哪兒見過那麽厲害的種子,那得是神仙老爺賜下來的吧。”
他說到新種的事上突然哈哈大笑。
外頭吃飯的客人也跟著笑起來。
什麽產量兩倍、米粒還大、做夢呢?神仙下凡也不敢這麽胡說。
蕭則緒碰了一鼻子灰,不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改革翻新總是伴隨困難,他只是淺淺調查一下,再作打算。
他又端著碗重新回了桌前,慢悠悠地吃完了餛飩。
夏寒青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小心翼翼安慰道:“殿……額、蕭……其實他們擔憂的是對的,您也不必傷心,總會有別的辦法。”
他以為蕭則緒真的是去跟老板嘮嗑去了。
原來是為了打探雪災後的情況,還有新種是何意?難道朝廷要推行新種嗎?那新種他聽著都覺得荒誕,那些農夫怎麽會信。
“無礙,意料之中。”
“我只是在想如果三年前我能夠推行新種,是不是能避免今日的悲劇,至少能多活一些人。”
他撂下碗筷歎了口氣,“農耕一事,迫在眉睫,可惜我空有想法,卻只能借他人之手將折子呈上去,我總算知道詩文裡寫的報國無門是何等感受了。”
他說完輕輕一笑,隻覺得有些蒼涼,沒想到他身為父皇嫡子居然會報國無門。
真是可笑至極。
“走啦,去別處轉轉。這麽多空的攤位,想來此次雪災損傷不小。”
他推著夏寒青又往別處逛了一圈,閑著沒事就跟小販老板嘮嗑,嘮完嗑又買了一兜子糖炒板栗。
他剝開栗子,往空中一拋,仰頭穩穩接住栗子,香甜可口,正吃著開心鼻尖突然飄過來一陣羊肉的香氣,手裡的栗子包直接往夏寒青手裡一塞,眼神鋥亮。
“郎君。”
“我想吃羊肉串。”
夏寒青臉色一紅,握著糖炒栗子的手心都在發燙。
“殿下,不要再換稱呼了。”
不遠處人頭攢動,碳火香氣飄滿了整條巷子,擠滿了許多人,小販正滿頭大汗抓著數十隻羊肉串在火上烤著,靠近些鼻尖的香氣更重了。
蕭則緒卻斂了斂眉頭擠進人群,盯著那火上的羊**言又止。
“老板你這羊肉新鮮嗎?”
他皮笑肉不笑地搭了句話。
小販忙活著手裡的東西,頭也沒抬回道:“自然都是最新鮮的,早上才殺的小羊。”
“聞著可真香,明日可還有?”
“有!”小販喜笑顏開,“家裡好幾頭羊呢。”
“這雪下的這麽厚,聽說家家戶戶牛羊雞鴨死了不少,人都要凍死了,你家裡的羊倒是安然。”
小販一聽臉色瞬間一變。
怒斥道:“你什麽意思?不吃就滾別來影響我做生意。”
“莫要生氣,先來十串我嘗嘗。”
蕭則緒付了銀錢,率先取了羊肉串,烤的焦黃外脆,呲呲地冒著油光,他皺著眉咬了一口。
很香,但……
他一口就吐了出來,剩下的羊肉串啪地摔在他桌上,眼底冰寒刺骨。
“你這羊死了多少天了?”
小販動作一滯,像是被戳中心思似的惱羞成怒道:“好啊,原來是個來挑事的。”
蕭則緒看了眼鐵盆裡還沒來得及烤的羊肉,撿起一串,聞了聞,那羊肉醃製的用料很足,幾乎聞不到腐爛的氣息,但若是細看,便能看到上面有一些白色顆粒蟲卵。
他瞪大了眼,剛才入口的羊肉都覺得有些惡心。
“放肆!”
蕭則緒怒喝一聲,直接踢翻了他的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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